第五卷 邊境神詭,千人一面 第九章 謀三日者謀今夜

這兩團黑氣飄忽不定,從那兩具屍體上飄出來之後,並沒有攻擊方雲漢,為臉譜老者解圍,而是直接飄向豐子安軍中。

黑氣之速,正如風中青煙,一閃而逝,沒等豐子安等人做出任何應對,軍中有兩個在之前的戰鬥中受傷的士兵,就被這兩團黑氣撲中。

「啊!」

兩名傷兵發出尖利的嚎叫,兩眼往上一翻,眼眶裡面就只剩下了眼白,而從那兩隻眼睛邊緣處開始,死灰的顏色在皮膚上急速的蔓延開來,整張臉孔,然後是脖子,手臂。

雖然衣甲全備,但只看見這幾處膚色的變化,就能猜到在衣服的掩蓋之下,這兩名傷兵身上的皮膚已經全變成冬日灰石一樣的顏色。

隨著膚色的變化,兩人亦喪失了理智,手掌都不懂得抓握,任由木棍和盾牌滑落,張口揮爪,向四周的人發動攻擊。

不過他們兩個身處於眾多士卒重重包圍之中,還沒來得及鎖定攻向哪一個,一根根木棍就從四面八方杵過來,頂彎他們的膝蓋,別住他們的雙臂,壓住他們的脖子。

如同形成了兩個鉗制身體各處發力關節的牢籠,把他們制住。

身體雖然被制住,他們的嘴巴還在吼叫,豐子安見到了這熟悉的一幕,唇角立被他自己咬的滲出血來,向朱可用那邊怒喝道:「你們這些該死的怪物!!」

「嗯?!」

方雲漢回頭一看,也不禁怒上眉梢,手上力道驟沉,貫注了雄渾內力的鐵叉都隨之一彎,鐵叉尖端蓬出一股火苗,攜帶一股足以鎮伏九尺大羆的巨力壓下。

臉譜老者抵受不住,雙膝觸地,砰然一聲,膝蓋觸碰到的地方,石磚破碎,向下凹陷,兩片蛛網狀的裂痕交錯,遍佈於四周。

但也就在朱可用跪下的時候,周邊所有活死人齊刷刷的抬手,把爪子放在了自己咽喉之上。

那些普通活死人未必能以這樣的方式自盡,可是約兩百名身受灰霜的活死人,其五指如匕,又不知疼痛,卻絕對可以輕易的撕開自己的喉嚨。

長街之上陷入了一種詭異的寧靜,看似荒誕的一幕,結合剛才兩名傷兵異變的場景,卻只讓人感到深深的寒意。

「呵!」方雲漢氣笑一聲,俯視著臉譜老者,道,「形形色|色的人我也見得多了,還沒見過有誰能這麼乾脆利落拿自己的手下威脅敵人的,你真是令我大開眼界啊。」

鐵叉尖端的火焰燎去了臉譜老者後腦的幾處長發,空氣中的焦臭味又多添了幾分,朱可用仰頭:「可孤王這一招有用啊。」

本來是為了凸顯威嚴的藍色臉譜,也掩蓋不住此刻控制這一軀體的意識露出獰笑的表情,「因為你在乎他們。」

「別聽他的鬼話。」縱上了象背的老道士又喊道,「這鎮子上的人在被幽魂佔據身體的一刻,本來的心識就已經被沖毀,是根本不可能救回來的。」

劉青山調復元氣,破了的左邊袖子里,又飛出兩張符紙,分別貼在那兩個傷兵頭上,嘶吼的聲音頓時消失,異變的傷兵不再掙扎,眼白轉過來,露出了瞳孔,卻還是一片獃滯,沒有半點恢複清醒的跡象。

朱可用雖是跪著,仍攏了攏袖子,索性換了跪坐的姿態,夷然無懼:「這老雜毛說的不錯,這鎮子上的人無論如何是救不回來了。」

「但,你跟這個小鎮子上的人其實沒什麼關係吧?既然你在乎他們,當然也會在乎其他可能被幽魂佔據身體的人。」

臉譜老者攤開雙手,「此處幽魂九百餘,鐵衣城也就在西北九里,你知道城中有多少百姓嗎?」

長街彼端,豐子安道:「道長,如果這些幽魂換身體的話,你能攔住它們嗎?」

「數量太多了,貧道沒這個把握。」劉青山搖搖頭,隨即暗中換了傳音入密的術法,使得自己的聲音只有豐子安一個人能聽到,道,「不過,貧道等人在京城接到急報之後就已經有所準備,如果再有三天時間的話,就有一定把握將之全殲。」

臉譜老者相隔近百米,卻像是聽到了他們的對話,道:「看來這個老雜毛還有些自知之明。」

他凝望著方雲漢,「幽魂不死,如果你還要繼續的話,就做好準備再趕回鐵衣城的時候見到更多屍體吧。你說,到時候那些人算不算也是你害的呢?」

「幼稚!」

冷聲入耳,公孫儀人拖刀走來,刀尖在青磚上划出一道筆直的痕迹,她步步靠近,看著臉譜老者,寒玉似的五官神情之中露出尖刻譏諷的笑容,「這種混淆視聽、巧言攻心的幼稚把戲,真是令人難以想像是出自於一位曾經稱王的大將口中。」

「殘殺無辜的罪魁禍首究竟是誰,明眼人心中自有公斷,至於那些愚昧不明或者心懷叵測之輩如何吠吠……」

她站在方雲漢身邊,輕聲而不容置喙的道,「誰會在乎?!」

臉譜老者聽著她的嘲諷,目不斜視,只看方雲漢,卻發現,那個他認為年輕仁慈的敵人,從始至終,神色全無波瀾。

方雲漢把鐵叉的柄擺向身側,靠近一步,俯身迫向臉譜老者,道:「你說了這麼多,我只好奇一件事。」

「如果幽魂不死,你為什麼怕我?」

一問刺耳,朱可用自以為外表不動聲色,卻在對方俯下的雙眼之中,看到清澈明晰的黑白之間映出的那一張藍色臉譜,突然僵硬起來。

而當發覺一剎僵滯的神色已落入對方眼中,朱可用臉上,不由得更僵了。

「讓我猜一猜,是因為你覺得我有可能威脅到你的幽魂之身,又或者說,是你現在這具軀體,改造到這種程度也頗為不易,不願意就這麼捨棄。所以你虛張聲勢,虛言恐嚇,不過是試圖以慘烈的可能性,攪亂我的心緒,掩蓋你的恐慌。」

方雲漢端詳著朱可用每一點細微的眼神變化,道,「那麼,你所畏懼的。是後者,還是前者?」

朱可用面上僵持良久,恨聲道:「你……」

「但無論是哪種,我方確實都攔不下所有的幽魂,只會讓事情走向極端的結果。」方雲漢似不準備給朱可用開口的機會,突然後退一大步,收了鐵叉。

他剛才被威脅的時候波瀾不驚,現在已經在心理上對朱可用造成了一定的壓迫,卻出乎意料的退卻。

這種做法,不但豐子安那些人想不到,連朱可用也有一種怪異的落差感。

明明成功逼得方雲漢退讓,朱可用此時卻又不覺得自己成功了,反而更有一股鬱氣憋在胸口,上不去也下不來。

方雲漢繼續說道,「極端的結果對雙方都不好,所以我退一步。現在我不會嘗試殺你,甚至會退出伏虎鎮,但你也要遵從我提出的條件。」

朱可用道:「什麼條件?」

他這句話說出去,才驚覺雙方對話的節奏,已經被方雲漢所把握,神情又有少許變動。

可轉念一想,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。

因為方雲漢可以試試看自己能不能殺了朱可用,而經過剛才的一輪交手,朱可用已明白自己當下根本沒能力嘗試去殺方雲漢。

雙方的力量本就不對等,只不過朱可用掌握著殃及池魚的手段,叫人投鼠忌器。

其實,朱可用確實城府深沉,之所以這麼容易被逼的表情上露出端倪,也是因為當前局勢對幽魂一方來說,是本質上的惡劣。

所謂王侯將相,之所以常常顯得比普通人從容太多,只不過是因為他們擁有更多的餘地,當真的被逼到接近窮絕處,大多數的表現也不會跟常人有太大區別。

方雲漢隨手扔了鐵叉,道:「第一,我退出伏虎鎮之後,你們也不能在伏虎鎮之中肆意遊走。所有幽魂附體者,尤其是以你為首的這幾個,都必須位於在鎮外可直接觀察到的那條大路上。」

朱可用道:「我……」

「第二,我要那株蓮花。」

方雲漢抬手指向八角木台上那紅光瀲灧的奇物。

朱可用塗成白色的兩邊眉骨位置動了動,情緒起伏明顯比聽到之前那個條件的時候大了許多。

二太保至七太保,此時已經來到朱可用身邊,把他扶起,他定了定神,回首看了一眼八角木台上的蓮花,道:「好,這兩個條件我都答應。」

朱可用命令身後的那些活死人退開一條通往八角木台的道路,抬頭看著豐子安他們那邊,音量抬高了一些,道,「不過你的條件孤王答應了,他們的意見又如何?」

豐子安尚未開口,護在他身邊的短須龍衛就向著這邊恭敬抱拳,揚聲說道:「海皇已有定見,我等豈有不從之理。」

朱可用恍然道:「原來你就是這一代的海皇!」

方雲漢只道:「那就來幾個人,連那個木台一起搬走吧。」

他大大方方轉身離開,公孫儀人想了想,跟在他身後。

二太保在朱可用身邊低聲道:「咱們真要一直留在他們視線之下?」

「你們不必覺得這個條件太過苛刻。」方雲漢止步,回頭的時候,臉上竟帶著一點點溫和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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