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卷 邊境神詭,千人一面 第一章 邊境

啪!

馬鞭揮在空中,只是一聲輕響,並沒有真正落在馬身上。

老練的車夫是不會隨意鞭馬的,況且長途跋涉至此,無論是人是馬,都已經非常疲憊。

這是一支商隊,十一架大板車上,都是粗布蒙著、麻繩捆綁的貨物,各有一個車夫,也有幾輛大車貨物上還坐著一兩個青壯漢子。

貨裝的多,車輪在夯實的道路上仍然留下不淺的痕迹,車也得走的慢些才穩當。

有駕車的老頭把鞭子放在一邊,悄咪|咪的喝了一小口酒囊里的烈酒,頓時愜意的舒了口氣,全身都放鬆了不少。

商隊前頭另有兩匹馬,一匹是商隊的頭領老崔騎著,另一匹馬上站著個衣服肥大的矮小男子。

將近九月份了,道路兩邊的野草、小樹都已經發黃,平坦的大路上,遠處吹來的風也越來越冷,但那城門已經不遠。

老崔遠遠的看見了,精神一振,叫道:「大夥都加把勁,今天太陽落山之前,我們就能進城把貨卸了,說不定能直接談妥,把錢拿到手了。」

商隊的弟兄紛紛響應,車馬的速度稍稍提升了一些。

「平時恨不得十里歇上十八回,一說到錢,一個個都精神了。」老崔笑罵了一句,看向旁邊馬上的矮小漢子,言辭之間客氣了許多,道,「金兄弟,再有兩里多,就到鐵衣城了,進了城,我得請你好好喝一壺。」

「不用,等你們進城之後,我就要趕緊回家去了。」

金色秋看似站著,實則是蹲在馬背上,一看就有點冷肅死板的臉孔上,也難得浮現了笑意,道,「走了好幾年了,至少得回去給家裡人報個平安。」

「哈,說的也是。」老崔又說道,「不過報了平安之後也可以再來嘛。家裡要是有什麼兄弟子侄,不如一起邀來,大家喝個痛快。」

「先謝謝啦,不過真是不用。」金色秋臉上帶著追憶的神色,說道,「我家有自釀的酒,大姐做的菜,也比那些酒樓里的更香,等你們歇好了,倒是可以到我家來做客。」

「嘿,那就過兩天再約。」老崔滿臉笑容。

說起來,他跟金色秋相識,也就是這十來天的事情。

因為今年路上不太平,說不準就有什麼長得格外壯些的豺狼虎豹攔路,像是這種要走遠路的商隊,都會雇些護衛的拳師,剛好老崔在大商會那邊有點門路,求到馬副會長那裡,就給介紹了這位過來。

雖然只是一個人,卻是力超所值。

還說是這位剛好要回鄉探親,跟他們商隊的路線差不多,算是順路給了個人情,平時這個價錢,可還請不到這樣的大拳師。

老崔商隊里的人,一開始見金色秋生的矮小,臉上不敢怠慢,心中多少有些不以為然。

可路上當真遇到了幾回猛獸、土匪,金色秋隨意將他們打發了之後,老崔他們的心思可就熱絡起來了。

商人重利,什麼東西都喜歡用金錢來衡量,而能夠跟一位有真本事的大拳師長期相處,打好關係的機會,那也是百金難求啊!

老崔心裡歡喜,一拍大腿,往後面吆喝了一聲,道:「都要進城了,楊老頭,來幾句應景的。」

那個小口品著酒的老頭愜意的閉著眼,背靠著貨物,聞言,清著嗓子想了想,道:「既然要到鐵衣城了,那就來一段《威虎王點將》吧。」

「好,就來這個。」老崔還沒說話,又有一個老車夫叫道,「你那酒腌的老嗓門兒,也就只有這一段,還唱的有點兒味。」

「嘿!有的聽就不錯了。」

楊老頭還是閉著眼睛,神氣的晃了晃腦袋,找了找調子,張口就來。

「賢弟~抬頭~來觀瞧,隊隊旌旗~空中飄。」

「大太保~亞賽過溫侯貌,二太保上山擒虎豹,三太保下海能斬蛟~」

這抑揚頓挫,氣脈悠長的唱腔,是大齊北方邊境的戲腔。

約一百五十年前,大齊那一位廢除海禁、大舉改制、撥亂反正的賢相,閑暇之時就喜歡編些雜劇,找人來扮演其中種種英雄人物,重現一場場豪傑故事。

百餘年來,這類戲劇流傳越廣,發展越佳,又有許多依據歷史故事改編或杜撰的戲本。

大齊的北方邊境,三百多年來,戰事不休,其中有太多可說的故事,可書的人物,以這些人物,這些地點為主體編寫出來的戲本,也算是自成一派,許多詞句唱起來尤其豪邁。

鐵衣城,是北方邊境重鎮之一,威虎王點將,就是以多年前發生在這裡的一場大戰為基礎編寫出來的。

商隊里的眾人看著前方鐵衣城門越來越近,耳邊聽著這悠揚的聲調,更是身臨其境,聽的來勁。

卻在這時,另一道聲音插入,替過了楊老頭的嗓門,接著唱了下去。

「四太保~力用開山斧!五太保手持青龍~偃月刀,六太保矛上孔雀多精妙……」

楊老頭愣了一下,睜眼看去,這接著戲文高唱的,居然是那位拳師。

他唱的音色更佳,韻律更足,竟有一種在戲中耳濡目染、浸淫多年的意氣。

台上一分鐘,台下十年功。

金色秋這一句一句唱下來,雖然只是雙手摟著袖子,站在馬上,卻像是昂首闊步,全副行頭的在台上表演。

商隊里的眾人都聽得呆了。

等到這一段唱完,他們也已經到了城門口。

老崔他們準備進城,金色秋就收了聲,道:「既然到了,咱們就在這裡暫別,諸位,後會有期。」

老崔應了一聲,金色秋撥馬揚鞭,不進城門,向著城東奔去。

正在檢查商隊車馬的士兵見狀,神色微變,守城的伍長立刻向老崔問道:「那是什麼人,是要去哪裡?」

「那是我們請來的拳師。」老崔看這些人臉色有些異樣,心中微疑,卻還是實話實說,道,「他是回北邊來探親的。」

那伍長追問道:「那你知不知道他家鄉在哪裡?」

老崔仔細想了想,答道:「這我也沒細問,依稀記得他說,是在伏虎鎮那一帶吧。」

「還真是那裡!」伍長看著金色秋遠去的身影,臉色之中多了些悲憫。

旁邊有個士卒緊張地問道:「伍長,我們要不要上報?」

「不用,將軍就在那邊,我們還能報給誰?」伍長搖了搖頭,說道,「他反正也進不去。估計去碰個壁,就得回來了。」

老崔聽的滿肚子疑惑不解,禁不住問道:「幾位,伏虎鎮是出了什麼事嗎?」

伍長嘆了口氣,卻不肯說明究竟,擺了擺手:「這些事,不是你們這些人該知道的,進城去吧。」

老崔心裡頭有了些不好的猜測,轉過頭去,卻已經看不到金色秋的身影,也只好先進城去了。

這鐵衣城,他們也不是第一次來了。

最近這些年,北漠王庭派出的兵馬過來攻打,總是大敗虧輸,所以這座城池雖是邊境城市,也算極為繁榮,十分安定。

不過這一次進城,老崔能明顯感覺到,城裡的氛圍有些人心惶惶的意思。

街頭巷尾的人都在竊竊私語,街上巡邏的士兵好像也多了不少。

路過一條有勁卒把守的街道時,老崔還聽到了一陣抽泣的聲音。

側目望去,那滿街上居然都是面色頹唐,驚惶難安的人群,約莫有數百人。

其中一些小孩像是被嚇傻了,失魂落魄,獃獃的被家裡長輩抱著。

「這是怎麼了?」

去早就定好的地方卸貨時,老崔順嘴問了一句。

那來看貨的掌柜聽見他的問題,就先是一陣唉聲嘆氣,道:「你說那條街呀,那街上的,都是伏虎鎮逃出來的人……」

鐵衣城的東南方,馬蹄飛踏,一路煙塵。

金色秋正策馬狂奔,直向伏虎鎮。

從鐵衣城到伏虎鎮的路,變化不大,區區八九里的路,根本要不了多長時間,可是,他還沒到伏虎鎮的界碑,就看到前方設了關卡,許多士兵持槍把守。

一個小將持槍一指,道:「幹什麼的?」

金色秋連忙勒馬:「我是回鄉探親,就在伏虎鎮,這是出什麼事了嗎?」

「探親?」那小將皺起眉頭,道,「這伏虎鎮已經不許進了,你先到鐵衣城去吧,也許你的親人在那裡。」

金色秋不解道:「怎麼這麼說,這裡到底發生什麼事了?」

「你打聽這麼多作甚?!」小將眼睛裡面都是血絲,好像非常焦躁,忽然發怒,呵斥道,「讓你去就去,伏虎鎮那邊兒不準進,裡面一個人也沒了。」

金色秋臉色一沉,往關卡後方看了看。

不過,伏虎鎮周邊剛好是林木茂盛的地方,整個鎮子地勢略低。

從這裡看過去,只見一片郁綠帶黃的秋日林景,連鎮子里幾家最高的酒樓,都只能隱約望見樓頂。

他沒再說什麼,撥馬轉身離開。

策馬走了百步左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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