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繁華非夢,誰是英雄 第十九章 神侯府

六分半堂首腦幾乎被一掃而空,金風細雨樓自然要抓住機會,天泉山上的人都忙碌起來,而王小石在趕赴六分半堂總堂沒有見到人之後,也急忙回到宅邸中。

他從那廚房的婦人口中知道了方雲漢已經回來,擔心方雲漢是處在療傷的緊要關頭,也不敢貿然打擾,就守在門外。

第一天,王小石聞到房中傳出淡淡的血腥氣,肯定了方雲漢受傷的猜測,但還不到中午,這血腥氣已經完全消散,屋內的氣息越發的綿和圓融,卻全然不像是受過傷的樣子。

當天晚上,屋子裡面就漸漸的有熱力透出,這秋日夜間,院中本來露氣濃厚,幾乎要凝結成白霜,卻因為方雲漢房間裡面透出的熱力,使整個院落變得潮濕、悶熱。

王小石初時擔憂,後來驚詫,卻在熱力透發的時候,就遠離了方雲漢的房間。

這種局部溫度提升的狀況一直持續到了第二天的傍晚。

方雲漢還是沒有出來,但是屋子裡開始有人影走動。

那人在屋中走走停停,屋子裡面時而有亮光一閃即逝,時而有強猛的風聲呼呼作響,似乎要把門窗全都吹破,卻又會驟然止息。

還有的時候,屋中好像會突然有一種危險、兇殘的氣勢散發出來,就算是身上沒有武功的人,也可以感受到這種壓力,會覺得手腳冰涼,舌頭髮麻。

宅院中的人又敬又畏,不敢多問,連每天給王小石準備三餐的時候都有些戰戰兢兢的。

在許久之後,關於方雲漢的事迹都已經成為了傳說的時代,有人問起王小石關於六分半堂剛被覆滅那時的景況。

王小石說:「身負重傷?受傷也許是有的,但絕不是重傷,至少不是久養不愈的傷勢。所謂的閉關修養數日,其實在閉門的第一天下午,就已經不是在療傷,而是在練功。」

那人追問:「練功?難道是那位前輩,從六分半堂之中得到了什麼失傳已久的武林絕學,迫不及待的習練起來?」

他又疑惑,「可是六分半堂如果有這樣的絕學,難道一直都無人練過,無人練成,怎麼又會被那位前輩一人滅了?」

「人練功未必是只能從秘籍之中獲得啟發。」

那個時候已經白髮白須的王小石很有耐心,道,「佛家說,一花一葉一菩提,行走坐卧,處處都是禪理。其實武學和佛學也是相通的,只要心有感觸,捕捉道理,探求規律,化為己用,無論什麼時候、什麼處境,都可以學武、練武,而武學雖有萬種釋義,卻常被說是戰鬥的學問,從戰鬥之中開悟武學上的禪機,正是理所當然。」

「那時,方大哥必定是在把戰鬥之中得到的啟發逐漸的化為己用,而那一戰所獲得的靈感似乎還要超過他本人的預期,以至於他在演練的過程之中,真氣、神意不曾完全收束,若有尋常人等靠近,不過是膽戰心驚,若有一位高手靠近的話,恐怕會立刻引起難以遏制的對抗。」

「而那之後的兩三日里,他的氣勢逐漸收攏,屋內渾若無物,使人感覺面對林間空景,卻要比那驚人氣魄更顯玄妙。」

這段對話已經是很多年之後的事情了,回到當下,在方雲漢閉關的時間裡面,隨著他的名聲傳揚,京城各方勢力都在打聽到了一些消息之後,紛紛送上了拜帖或請帖。

對拜帖,王小石自然是親自出面,一律委婉回絕,而在請帖之中,若有定的時間較晚的,則暫且收下。

以方雲漢激戰六分半堂的那天晚上為第一夜來算的話,當第四個夜晚過去,牆外的大樹枝葉之間灑落下清晨的天光,有兩人一同來到了大門外。

這兩個人都儀錶不凡,一個年紀稍大一些,威風堂堂,臉孔略微發紅,一身衣服極盡華貴,深目濃眉,不怒而威。

另一個人年紀略輕一些,但也大約有三十歲,一身黑衣,頭髮很簡潔的扎著,舉止從容淡雅,謙和有禮。

他們兩個是從不同的方向走來,到了近前,卻好像都預料到會在這裡看見對方。

年輕些的漢子先拱手問好:「龍八太爺。」

「不敢,不敢。」年紀更大一些的人被這漢子施了一禮,竟然有些惶恐,倒好像是見到了一位比自己更德高望重的長者,連忙擺手之後還禮,「鐵二爺,你們四大名捕,一向身系重責,怎麼也有空在城中閑逛,在此巧遇?」

原來這個看起來從容平和的年輕人,就是四大名捕之中排行第二的鐵手鐵游夏。

不過,這個龍八太爺看起來恭然有禮,實際上一開口就顯出內中虛偽和敵意。

他也在朝中身負要職,在江湖上有不低的地位,但是平日里除了在外人面前作威作福之外,就只知道對權相傅宗書大加逢迎,對一身正氣的神侯府中四大名捕,立場相對,早視之為眼中釘,肉中刺,卻偏要故作風度,反而令人不齒。

鐵手只是淡笑以對,道:「龍八太爺謬讚了。其實我們幾個也不過是做一些捕快該做的事情,如果天下太平一些,我們巴不得日日賦閑在家,可是最近傳聞京城中有人蠢蠢欲動,為防天子腳下鬧出什麼大案子來,驚動天聽,有失國體,我們只好先回返京城,嚴陣以待。」

一般人聽到鐵手這個外號,總會以為其人是個粗暴、野蠻的彪形大漢。其實他就算是對上了明知為敵的人,大多數時候也是彬彬有禮,不卑不亢,道,「恰逢世叔聽聞方少俠的事迹,想請他過府一敘,我就來跑個腿,送個帖子。」

「原來四位都回來了。」龍八太爺神色微動,還要再說些什麼,卻聽到開門的聲響。

兩扇紅漆大門拉開,走出來一個高大俊秀的年輕人。

王小石一向有早起晨練的習慣,起得比那幾個傭人還要早,聽到門口動靜,就立刻趕來開門,剛好聽到兩人的對話,對這兩個人的身份立場已經明了,卻不動聲色,拱手道:「二位是來拜訪方大哥嗎?」

「正是。」龍八面上流露出自矜的笑容,取出一張請帖,紫金描邊,氣派非常,說道,「相爺今日巳時得暇,要請方少俠一見。」

王小石沒有去接,轉而看向鐵手,道:「這位呢?」

鐵手原本是想要晚些遞上請帖,以免兩張帖子一起遞出,叫王小石為難,但見王小石這番作態,不禁微微一笑,也取出一張請帖,道:「世叔請方少俠往神侯府小聚,三日之間,隨時可來。」

王小石雙手接過鐵手的帖子,抓在左手中,右手隨意的去拿龍八手中的請帖。

龍八臉色一沉,那張請帖在他手中忽然重了許多。

他氣功精深,在江湖上號稱鐵氈,這個外號雖然樸實甚至難聽,但意思是贊他運起一口氣來,百錘千鑿也傷不了分亳,此時他把這口氣運在了那張請帖上,請帖四周的氣流都有輕微凹陷的感覺,有些銅牆鐵壁,鑄連一體的味道。

沒想到,王小石五指微攏,彷彿去摘一朵還帶著露珠的嬌花,指腹輕柔一扣,就把請帖從龍八太爺手中抽了出來。

龍八悶哼一聲,雙手手掌的每一個指縫裡都像是被小刀割了一記,有一種看不出來的隱痛,心裡微驚,急忙收手。

王小石也沒有多做糾纏的意思,雙手各持一帖,歉然道:「其實方大哥這幾日都有要事,我也不知道他何時才有空閑,但等他出來,這些請帖必定立刻交付,怠慢諸位了,還望海涵!」

鐵手抱拳:「客隨主便,應有之義。」

龍八皮笑肉不笑地說道:「我這閑人倒是沒什麼好說的,只是相爺日理萬機,只因為對方少俠青眼有加,才撥冗一見,錯過了這個機會,只怕再難有第二次了。」

「傅相時間既然如此金貴,怎麼好浪費在我這閑雲野鶴之身。」

一個聲音從王小石身後傳來,王小石一喜,轉身看去,方雲漢來到他身邊,手上輕輕一拂,未曾真正觸及,王小石右手的請帖就自行飛出。

「這封請帖,就請你帶回去吧。」

龍八見到方雲漢隔空御物,請帖勻速飛來,心中凜然,自忖其上必定帶有雄渾內力,念及剛才險些出醜,不敢小窺,當即運足了十成功力,朝那張請帖抓過去。

啪!

那請帖在龍八手中炸成了一堆紙屑。

龍八一呆,泛著棗紅色的臉皮頓時有些發青。

平穩飛來的請帖上,竟然好似一分內力也未寄託,幾張普普通通的紙,打造的再是精美,又怎麼經得住他的手勁,一觸即碎。

他這裡心緒起伏,方雲漢已經看向鐵手。

武俠人物模板的第一個模板就是鐵手,可以說方雲漢一身武功的根基,就來自於一以貫之神功,現在這位名捕就站在眼前,他當然十分好奇。

這一眼看去,對方相貌還沒來得及清晰的映入眼中,方雲漢心中便驟然起了一種微妙的感應。

也許是因為雙方都身懷大成的一以貫之神功,方雲漢才會有這種異樣感,但是這並不是一種遇到了同類的感覺,而是一種更加難以言表的情緒。

如果非要打個比方的話,就像是一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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