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卷 繁華非夢,誰是英雄 第九章 十四天來讀刀兵

變生肘腋,這一劍已經刺入了蘇夢枕的背脊,但是劍尖剛刺進去半寸,紅袖刀光已經如同一匹從他手臂上流轉過來的紅綢,貼著背部斬落。

他一刀斬斷了莫北神的劍尖,更將這一劍所觸及的那片血肉直接剜了出來。

大概有牛眼珠大小的一塊皮肉,在離開蘇夢枕身體的那一剎那,已經化作了徹底的死青色,甚至有一種低微的沸騰聲,使得死青色的血肉飛快的被腐蝕乾淨,只剩下一截劍尖落地。

帶著劇毒的劍尖碰觸到地面落葉的時候,莫北神發出了鬼哭狼嚎的慘叫,他持劍的手臂連同那把劍就像是放在砧板上的黃瓜一樣,被切成了三段,刀光從他肩部斷臂的地方卷向脖子。

紅袖刀太快,斷臂的血還沒有來得及湧出,這紅色的刀痕,更像是披在莫北神手臂上的一條飄帶,竟然還帶著幾許風情,將要纏上莫北神的脖頸。

這時,兩隻流星錘忽然從莫北神左邊那顆青竹下無人的地方迸射出來。

這兩個流星錘一個重九十三斤,一個重五十九斤,重的那個打向蘇夢枕持刀的手臂,輕的那個,輕飄飄的擦過莫北神的脖子,打向蘇夢枕的刀刃。

流星錘發出來的時候,青竹下面顯出了一條人影,奇門陣法之中,用來遮蔽面容身形的那股模糊力量,在這個人全力出手的時候,被他本身的內力衝散,露出了粗豪的面容。

這是六分半堂五堂主雷滾的風雨雙煞流星錘。

他一向很為自己的雙流星自豪,對於總堂主最近幾年來處處忍讓,深為不忿,甚至有時認為自己一人就能力拚金風細雨樓這個病癆鬼。

可是今天他真的對著蘇夢枕使出了得意絕招之後,這信心在下一刻就轟然粉碎。

五十九斤的那個流星錘,在碰到紅袖刀刀刃的一刻,就被削掉了一半,九十三斤的流星錘,也被驟然迴轉的刀光切斷了連接鎚頭的鐵鏈。

重鎚失控,蘇夢枕只是手臂一沉,就任由那個鎚頭從他手臂上方飛了過去,自己分毫無滯。

可是他這傷怒交加的一刀,終究是沒有留下叛徒的性命,莫北神已經連退出去七八步。

這不是雷滾的功勞。

而是在流星錘被摧毀的同時,蘇夢枕正前方的大樹忽然炸了一個大洞,有一個本來隱藏在樹後的人,直接撞破了大樹,雙掌如同抱球一樣推向蘇夢枕。

這個人的掌力太過強凶霸道,以至於他分明是出手偷襲,卻只能選擇這樣一種聲勢最大的手法,而不能無聲無息繞過樹來攻擊。

這是恨意滔天,五雷轟頂的手段,六分半堂的四堂主雷恨。

如果說雷滾完全不被蘇夢枕放在眼裡,雷恨也只是讓他微微一凜。

那麼,從那個被炸斷飛上半空的樹冠里,突然又撲下來一個人的時候,蘇夢枕也不得不急提元氣,續上了剛才那一口氣息,令他這應對叛徒突襲的一刀無使斷絕,不敢露出分毫破綻。

從半空樹冠里飛撲下來,頭下腳上,雙掌打向蘇夢枕頭頂的這個人,看起來是個不到三十歲的瘦子,實際上是已經五十二歲的六分半堂二堂主雷動天。

如果不是狄飛驚智謀天縱,雷動天本來才是六分半堂裡面除了總堂主雷損之外,地位最高,權勢最重,武功最強的人。

面對這「雙雷」突擊,蘇夢枕忽然身體一旋,杏紅色的袍子膨脹張開,如同一把被撐開的雨傘,遮蔽了雷動天的視線,蘇夢枕在袍下出刀,一刀切開了雷恨抱在雙掌之間滾圓如球的掌力,接著在袍下速退。

他從袍子下面退出去的一刻,柔不受力的杏紅色衣袍,被從上而下的雷動天掌力打成了漫天飛絮,周圍八尺方圓的地面都往下微微一陷,地面上的落葉全粉碎混入泥土之中,成了綠色濃漿一樣的東西。

蘇夢枕落入了包圍。

雷動天落地,雷恨停步,雷滾收回了他只剩下一半的流星錘。

就連莫北神也封穴止血,僅余的一隻手拿著傘,佔住了一個方位。他的手還在抖,臉也在抖,是疼痛也是害怕,可是他知道,今天他的叛徒身份已經暴露,最重情義的蘇夢枕恐怕誓死也要殺他,這時候萬萬退不得。

一退必死,不退、進擊,則還有一線生機。

林子里忽然安靜了下來。

蘇夢枕剩下的那兩百多弟兄,竟然又都不見了,那些被打斷的樹、推倒的石碑,在蘇夢枕眼睛裡面,好像又恢複了原樣,影影綽綽的立著。

原來,剛才這阡陌交通困頓奇門大陣還沒有徹底發揮出來,那些已經被摧毀的林中物,好像完全沒有影響到這門陣法的運行。

「你不用奢望有人救你了!」

雷恨雙手之間好像揉著一個看不見的麵糰,越揉越大,空氣里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,他想打擊蘇夢枕的自信,磨滅蘇公子的鬥志,讓他背上的血流得更多一些,便大笑道,「你把樹打斷、竹切開、碑擊裂,其實全是無用功,只要根須還在,樹樁不毀,就影響不到這個陣法的運行。」

「你們把刀砍到卷刃,人干到疲勞,其實只是讓你們的人更深入這個陣法,放下了戒備,四散分開在那些樹樁之間,這一下發陣,他們一個個都覺得自己孤身一人,到死也闖不出去。」

其實這些話,都是雷恨這幾年從狄飛驚那裡掏出來的,他對這個陣法所知道的東西也就這麼多了。

然而他把自己所知的全說出來,蘇夢枕也沒有看他一眼。

這背上血流不止的病公子確實不能在包圍之中分心止血,但他好像還對別人都不屑一顧,只是像古代王侯公子的怨魂惡靈一樣,盯視莫北神。

莫北神渾身都被汗水浸透,像是淋了一場雨,而雷恨看他這樣輕視自己,心頭大怒。

其實,從五年前金風細雨樓剛展露出可以抗衡六分半堂的實力的時候,狄飛驚就和雷損商定,秘密的布置黑白林,把整座林子做出改造。

以六分半堂的勢力,改造一片林地,本來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,可是想要瞞過金風細雨樓的耳目,完成這個改造,難度卻是一下從地到天。

所以他們用了五年,其間更是把這幾年搜刮到的財富,除了必要的活動開支之外,全用在了這片林子相關的事情。

為此,六分半堂這幾年在跟金風細雨樓的對抗之中,多有失利,各位堂主中,雖然只有二三人清楚知道這個計畫,卻也明顯察覺到自己平時花銷受到影響。

比如雷恨,除了他第四堂手下之外,各處私宅里伺候、逢迎的兩百多仆佣,也已經減到了一百多。

公仇私仇,積壓五年,雷恨如同被蘇夢枕現在的態度引爆了,怒不可遏,行將出手。

雷動天本來有心讓蘇夢枕多流一些血,多僵持一會兒,看看能不能等到他發病咳嗽的最好時機,這時候一看雷恨的臉色,就知道這老四已經等不得了。

四人圍攻,牽一髮而動全身,如果雷恨最先動手,他出招之後就不能變通的五雷轟頂掌法,極有可能被蘇夢枕覷出機會,影響整個局面。

於是雷動天霍然抬手——他要搶在雷恨之前出招。

他們兩個出手,在時間上只差之分毫,在這分毫之間,卻有一座雕像忽然從林間橫飛而來。

兩股掌力一先一後打在石像上,就好像是江南霹靂堂最新秘制的火藥爆丸,把整個雕像炸的四分五裂,石粉亂飛。

蘇夢枕趁此時機出手,刀尖裹著一股鈍力,如同大筆揮點,連擊幾處穴位,使自己背後傷口不再流血。

一招無功,雷動天雙眼急掃四方,瞥見一塊大方石墜地,那石頭上還生長著青苔和大半潮濕的痕迹,居然是一座雕像的基石。

這座雕像不是只被人沿膝蓋、腳踝等較為纖細脆弱的地方打斷,而是整個被人從地下拔起,擲出。

整個密林無缺的陣法也好像出現了一條間隙,間隙之中,有人一身純色灰袍,手中提著烏沉的連鞘長刀走來。

這個人看著年輕,但是提刀在手,用一種不快的邁步頻率,卻很快的移動速度靠近的時候,自有一種沉穩、嚴正的氣度,讓人忽略了他朝氣蓬勃的外貌。

他走在這迷影重重的奇門大陣之中,卻好像是駕舟于濤濤怒浪之上,竹木的暗影,空中微妙異常的風,都如同波浪兩分,任由他一帆直行。

「好美的刀!」

那人站在包圍圈外,先看到了包圍圈內蘇夢枕手裡那把刀,才轉向蘇夢枕面部,道,「這把就是紅袖刀吧,那你就是金風細雨樓樓主?」

他問了一聲,卻不待有人回答,目光又轉向雷動天等人,「那麼,有能力圍攻你的,想必就是六分半堂的高手?」

蘇夢枕幽然燭照的目光似是動了動,他認得這人,在楊無邪的情報之中,有關於七輛馬車中那兩個人的畫像,此人就是方雲漢。

但是按照金風細雨樓的情報,他們的七輛馬車應該距離京城還有一段距離,就算是在上一次情報傳遞之後突然提速,從原本慢悠悠的行進改成全速賓士,也應該

上一章目錄+書簽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