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卷 紫禁皇城,江湖朝堂 第二十九章 流血長夜

東廠人馬在各處要道扼守的時候,剛離開大將軍府的神拳將軍龐虎,正急匆匆準備入宮,面見聖上,為雷震天辯白。

然而他馬到中途,忽然街道側面的一座茶棚底下,拋出一道黑影。

這一條黑影看起來是一匹布,柔柔無聲,但跨過了三四米的距離,抽在龐虎座下那匹駿馬身上的時候,駿馬驟然一聲哀鳴,四蹄同時一屈,跌倒在地。

龐虎的功夫不弱,馬匹摔倒,他卻沒有摔倒,順勢在空中翻了一圈,安然落地,已經擺出了一套身經百戰的拳法架子,雙目炯炯有神的盯著茶棚之中,語氣驚疑,道:「流雲鐵袖!東廠什麼時候還招攬了出身少林的高手?」

那匹摔倒的馬,橫躺在地,這才能夠看清,它身體側面已經直接凹陷下去,恐怕一側的肋骨和內臟已全被粉碎,難怪死的如此乾脆利落。

而將它擊斃的那條黑影,當真只是一塊布,是一條長長的衣袖,已經被收回茶棚之中。

龐虎的眼睛,能在戰場千百把刀兵之中,認準一支迎面飛來的流矢,但他看不|穿那個一身黑衣的人黑帽底下的面容。

他身體微微轉動,調整著自身姿勢,面朝那個黑衣人的剎那間,背後的牆壁轟然破碎,出現了一個一人大小的破洞,一對爪影連綿不絕的撕開空氣,從中探出。

捕風,捉影,撫琴,鼓瑟,抱殘,守缺。

龐虎驚悚回頭出拳,雙臂如同鐵杵一般連續搗了出去,然而在那六式爪影的寸寸擒拿之下,從手腕到手肘,頃刻之間失去了所有知覺。

「少林龍爪~手~」

最後一個「手~」字吐出來的時候,龐虎的頭顱已經離開了他的脖子。

到此時,一套龍爪手甚至還沒有使完。

兩個黑衣人急速離開,無頭屍體被拋到小巷之中。

……

大將軍府之外的一座官員宅邸之中,幾個將官正聚在一起,等著龐虎那邊的消息。

他們本來想要一起進宮,但是因為都是將官,深夜同去,未免瓜田李下,惹人疑心,故而在此等候,也是要建立一個暫時的中樞,調動他們的人手,暗中搜尋大將軍的下落。

他們本身皆具有一定縱馬衝殺的能為,宅院外圍也有一些得到信任的各大幫派好手在此顧守。

所以眾人雖然焦急、憂慮,卻並未有太多驚懼。

孰料,就在他們等待的過程中,窗外忽然有一陣風,竟然吹透了窗戶,吹滅了屋裡面的數盞燈火。

一霎那的黑暗之中,各幫派留在此地的護衛,幾乎疑心自己見到了一條環繞此方屋舍的發光綢帶。

那一道柔和柔順的光華,一閃而過,沒入窗戶之中,再次掠出的時候,無論是將官還是護衛,已經沒有一個活口。

黑衣人站在窗前,輕輕甩了一下手中那把在內力推動下發出微光的劍。

他從黑袍之中露出來的那一隻手,蒼白,纖長,有薄繭,指節處處分明,長劍之上,僅有的一點鮮血被甩落,整潔如新。

……

「快,快備轎!」

兵部的楊大人府邸之中,頭髮花白的老者急急而行。

這位楊大人年紀不小了,之前在參加婚宴之後,提前離席,到入夜時分已經睡下,突然聽到了大將軍府傳來的消息,連忙起身要入宮。

幾個僕從和一個老管家扶著他,匆匆忙忙的走向院門。

那老管家額頭上垂落汗珠,用袖子擦了一下,抬頭的時候,驚訝萬分的看到,夜幕之下,遠處的屋頂上,有一個像是大跳蚤一樣的東西,一跳一跳的,飛速靠近了楊府。

那東西每一次跳躍,好像都能跨過兩三座屋舍,離得近了才隱約看出,似乎具有人形。

「那是什麼?!」

老管家驚叫起來。

像是大跳蚤一樣的人,輕飄飄的落在了這個院子裡面,不過是一兩個呼吸之後,就再度躍起,遠遠地離開了這裡。

院子里的幾個人,脖子已經全部被擊斷。

……

夜色更深了,就像是一重重黑色的輕紗堆疊在京城上空,遮蔽了所有的光明,更隱約的讓人透不過氣了,風也低落了,霧氣隨之凝滯。

齊王府中,齊王之女的屍體已經被收殮到了一口名貴的棺木之中,換了一身衣服,身上擦洗處理過了,蒼白的死人面孔被高明的手法化上了精緻的妝容,看起來一如生時。

齊王手掌按著棺材邊緣,默默的凝視著自己女兒的屍體,已經有很久了。

整座王府都很安靜,所有的僕從都被驅趕回去,不許靠近這裡。

東廠的人幾乎在每一個高官王爵府邸之中都安插著一些探子,齊王府中當然也有,但是,今天齊王的悲傷將他們全部趕走,註定沒有人能知道這裡到底會發生什麼。

扶棺的王爺,眼神之中有著真實的悲切,又好像有著更多令人看不分明的東西,那也是令人不敢看清的東西。

他好像比白天的時候顯的更加蒼老,頭髮和鬍鬚也凌亂了,但是他的手很穩,站得更穩,就像是那些孤零零的山神廟裡面,歷經多少年風吹也不倒的神像。

齊王已全心沉浸在悲傷之中,他是不是不知道京城今夜會發生多麼大的變故,他是不是不知道其他地方有多少鮮血拋灑出來,從溫熱變得冰涼。

他是不是也不知道,已經有許多人影投射在他的門窗上。

有人來到了齊王府中,來到了這間屋子外面。

直到從各處彙集過來的人影,幾乎站滿了門外這座庭院之時,笑書生從屋內的屏風後面繞出來。

他手上握著一卷新的鐵片書簡,似乎與之前偷襲雷震天的那一件別無二致,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件這樣的武器。

笑書生還有心情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,他對齊王之女的死似乎毫不在意,只是他推開門之後,呼吸微變,盯著庭院中的那些黑衣人,尤其是站在最前面的那五個,右邊鼻子連接到嘴唇的一塊肌肉抽動了一下,像是發現了目標,急等著撕咬一番的野狼。

但是他沒有動手,只是晃晃悠悠的繞到了庭院側面的長廊之中,回頭看著那扇被他打開的門。

庭院里站滿了黑衣人,默然,無聲,共同關注著那扇門。

齊王從門裡走出來。

他一出來,整個庭院里的人,除了笑書生和最前列那五個以外,全部都半跪在地。

黑色衣袍之下露出了一片片微小的紋章標記。

那些紋章大概都只有蠶豆大小,但是每一個人身上都有,圓眼無眉,獠牙外翻,聞佛說法,依舊食人,正是夜叉面目。

齊王袖手,踏出房間的一刻,他的人,彷彿已經與這片使人感到壓抑的夜色,融為一體,眾人看他的目光,並非在看一個人,而如同看著一尊鬼神。

齊王,竟然就是他們的主上,竟然就是夜叉門主。

食人惡鬼,護法之神——大夜叉!

他掃視眾人,眼中的一切情緒都被夜色覆蓋,淺聲道:「如何?」

最前列的五個黑衣人中有人開口。

「名單上的,一個不剩,已經全部斬除。」

這五個人站成一排,相互之間的距離並不算小,可是,卻讓人分不出來,這個聲音到底是從哪一個人那邊發出來的。

所謂名單,自然是他們今夜去殺的人,那可以說是雷震天一系中,位於京城之中的七成官吏。

只殺七成,並不是因為只來得及殺這麼多,而是因為剩下的還有用。

齊王聽到這個意料之中的答案,卻神色微默。

有風在他身邊繚繞,吹起了他凌亂的頭髮,髮絲向後。

他是不是到這一刻,又有了一種想要看見他女兒的衝動?故而以這髮絲代替他去回顧?

他苦心經營數十年,夜叉門的勢力遍布大江南北,縱然是洛陽一局被破,也不過折損數十分之一的力量,只是三個主事者的身亡有些可惜。

在江湖之中,在朝堂之上,都有人悄然的成了夜叉門的一員。

如果再有十年的話,他根本不需要鬧出這麼大的風波,神鬼難測之間就能剷除朝中所有的阻礙,讓皇帝名正言順的禪位。

既是九五天子,也會是江湖至尊。

可是他等不了了,他畢竟是人,他已經沒有多少年的歲月,在各式女子身上努力多年仍膝下無子,還不能有人承接他這一段足踏紫禁的大業。

他還要為自己成功之後的大展宏圖,留下至少十餘年的時間。

夜叉門主,只得在這一局中,就葬送了僅有的女兒的性命。

但……他已不會後悔。

齊王的聲音依舊安然:「既然如此,你們且散去,執行下一步吧。」

數十名黑衣人,皆施展出江湖上絕頂的身法,一個個悄無聲息的離開。

齊王看著這些人離開,似乎能感受到他們心中澎湃的情緒。

這麼多年以來,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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