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0章 雅賄也是受賄

楊德利的工作就是盯著官員,發現不妥就彈。

這個工作按理很爽,但並不簡單。第一你需要仔細調查,否則放空炮次數多了,哪怕是御史也得倒霉;其二你還得冒著得罪大佬的危險去彈劾他們。

別人把御史這個職位當做是跳板,干幾年就跑了,但楊德利卻不同。

「我喜歡做御史,盯著滿朝文武,不許他們胡亂伸手。我覺著自己一直在華州,一直在村子裡,就盯著自家的糧倉,誰伸手就弄死誰。很好的感覺。」

大清早,楊德利吃完飯在感慨。

招弟帶著盼弟收拾碗筷,楊大郎和母親做個鬼臉,悄然跑了。

「我不是嘮叨。」

楊德利覺得自己被兒女們無視了,有些窘迫,「我只是想說,不是我不想陞官,前陣子上官就問過我,可願去吏部,我卻不肯去。」

王大娘笑道:「御史就好。」

嫁雞隨雞,嫁狗隨狗,嫁個御史滿街吼。

王大娘早已習慣了,「能彈劾人,別人也不敢沖著咱們家得意,挺好。」

對於她而言,安穩就好。至於陞官……

楊德利小心翼翼地問道:「娘子,我不願意陞官……你不生氣?」

「不生氣。」

王大娘的態度很堅決,堅決的讓楊德利懵了。

為啥呢?

他出門,王大娘送到門外,「夫君慢些。」

「晚飯給我弄一碗湯。」

楊德利不忘交代妻子,「就是我做的那種。」

「知道了。」

王大娘轉身進家。

「你做御史得罪人是本職,若是你升了官,離開了御史台,得罪人就會帶來災禍……還是別升了吧。」

……

到了值房裡,楊德利照例查看了昨日的工作。

溫故而知新,這是一種習慣。

把昨日的工作查閱一遍,沒錯就丟開,有錯就糾正。

隨即他拿起了幾張紙,上面記錄著最近他收集到的各方面消息。

——上官儀酒後口出怨言,談及自己的功勛,有怨懟之意。

這不對!

楊德利覺得這事兒不對勁。

上官儀乃是皇帝的心腹,外界說他是皇帝的忠犬,在李義府倒台後,他紅得發紫啊!

怎地還口出怨言?

楊德利不解。

若是以往他定然會自行彈劾,可做了多年的御史,他敏銳的嗅到了一抹令人不安的氣息,於是去尋了御史中丞黃舉。

姑母說過,別人坑你時,你就趕緊把事兒丟給上面的人。

黃舉看到這個消息也不禁蹙眉,舉著茶杯竟然沒法下口。

他勉強喝了一口茶水,先前的茶香盡數變成了苦澀。

「這不對。」

不對就對了。

楊德利鬆了一口氣,「下官也覺著不對。」

黃舉抬眸看著他,良久說道:「此事……你去查。」

???

不對勁!

若是以往的話,黃舉會擔心楊德利出手彈劾惹出大麻煩,他這個御史中丞也會跟著遭殃。可今日他甚至是在鼓勵楊德利出手……

這不對。

但楊德利卻覺得這事兒上官知情就好。

剩下的……

……

君臣議事,今日皇帝竟然來了。

「陛下的眼睛莫非是好了?」

上官儀頗為歡喜,上前一步。

他覺得自己的笑容無懈可擊,可在皇帝的眼中只是一個黑影。

「臣為陛下賀!」

皇帝通過聲音辨別出了黑影的身份,頷首道:「只是好了一些。」

「陛下,御史楊德利求見。」

宰相們齊齊身體一震。

這是來仗彈了!

彈誰?

御史需要仗彈才敢出手,那對象必須是大佬。

楊德利的尿性這些年大伙兒也有所了解,能讓他仗彈的不是大事就是侍郎以上的大佬……甚至還有皇帝。

能彈劾皇帝的狠人,誰不怕?

宰相們頗有些人人自危的意思,皇帝神色平靜,「讓他來。」

陛下竟然不怕?

眾人一想也是,皇帝最近據聞修身養性了,竟然尋不到一點錯處,自然不怕楊德利。

但一想到皇帝竟然怕御史,眾人不禁莞爾。

楊德利來了。

宰相們漫不經心的看著他,心想此人今日要仗彈誰。

皇帝依舊默然。

「陛下。」行禮後,楊德利開火了。

「臣聽聞上官相公前日在青樓飲酒,酒後說辛勞大半生,為陛下效命多年,卻不得重用。」

上官儀:「……」

沒等他回擊,楊德利拱手:「敢問上官相公,此等話可是真的?」

上官儀想了想……

前日休沐他和幾個友人去了青樓,席間作詩一首,引得眾人吹捧。

當時他好像有些飄了?

有人說什麼……游韶兄如此大才,領袖群臣也只是等閑啊!

領袖群臣,意思就是成為一人之下,萬人之上的大佬,譬如說當年的長孫無忌。

老夫當時是喝多了吧……竟然說什麼多年辛勞,竟然未曾受到重用。

「陛下,臣妄言。」

但這只是牢騷。

這等牢騷哪個臣子沒發過?

就算是老狐狸李勣,說不得在家中幾杯酒下肚,也得說皇帝這般愛猜忌,讓老夫不得伸展,憋屈啊!

大家都會發牢騷,區別在於老夫的牢騷被哪個賤狗奴給傳了出來。

上官儀在想著是誰泄露的,從友人到作陪的女妓一一都想了。

但依舊猜不到。

沒動機啊!

誰特么敢冒著得罪當朝宰相的風險去傳他的牢騷?

楊德利任務完成,但最後還補充了一番,「臣也時常有牢騷,臣的牢騷是為何不給御史多配些人手,好去打探各方消息……臣的牢騷是為了公事。上官相公的牢騷卻是覺著自己才非所用,這是慾壑難填!」

好生反省吧。

這是楊德利的初衷。

但這話卻是打了上官儀的臉。

過分了啊!

連萬年瞌睡李勣都睜開了眼睛。

「陛下,楊德利羞辱臣太甚!」

老夫不過是發個牢騷罷了,值當你這般深入靈魂的批駁?

什麼慾壑難填,這話若是傳出去,老夫還怎麼做人?

宰相威嚴不可動搖!

所以在李義府徹底讓皇帝失望之前,他的過錯皇帝都默默的壓了下去。

皇帝看了上官儀一眼,「議事。」

……

楊德利大勝而歸。

隨即上官儀慾壑難填的名聲就傳了出去。

「老夫這般辛勞,卻被小輩說什麼慾壑難填……誰不發牢騷,偏生揪著老夫不放,這是什麼意思?」

上官儀惱火。

回到家中,他晚飯都沒吃,一人在書房生悶氣。

「阿翁。」

嬌嫩的聲音中,三歲的孫女上官婉兒進來了。

上官儀的書房家中人不得隨意出入,一般的清掃他都親自著手,不假外人。但唯有孫女例外。

上官儀笑了起來,「婉兒來看阿翁嗎?」

上官婉兒邁動小短腿上前,仰頭道:「阿翁,你不高興?」

上官儀頷首,「有人說阿翁的壞話。」

上官婉兒說道:「說就說呀!他說你不說,那人就覺著無趣了……」

咦!

是哈!

他說老夫不說,別人剛開始定然覺著是老夫理虧。可時日一久,這事兒就平息了,隨後各方自然會有個公平的評價。

「好婉兒,哈哈哈哈!」

……

戴至德一直在等待機會。

他的父親戴胄乃是先帝時期的宰相,犯顏直諫更是在魏徵之前。

龍生龍,鳳生鳳,老鼠生兒會打洞。

作為宰相的兒子,他的目標自然就是宰相。

前幾年他本有機會參預政事,但卻莫名其妙的被拉了下來。

目前他是中書侍郎,若是想參與朝政,職務是夠了。

但目前朝中宰相地位穩固,他卻只能看著。

「上官儀被彈劾,灰頭土臉的。他請陛下做主,可陛下卻置之不理,這是個讓他不安的回應……」

張文瓘提醒了他後,隨即微笑走了。

張文瓘也在這個坎上,二人可以說是同病相憐,也可以說是對手。

戴至德起身,「老夫去看看太子。」

……

太子正在看書。

隨著年歲漸增,他如今學習的方向也轉變了,從被灌輸到共同探討,這也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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