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02章 一道脊樑,一座堤壩

「見過英國公。」

去值房的路上,李勣不斷頷首,神色溫和,恍如鄰家慈祥的阿翁。

七十歲了,他可以拋開那些忌諱,大大方方的活著。

官吏們見到他多是面露崇敬之色。

這位是大唐軍方碩果僅存的統帥,有他在,從官吏到帝王都會感到安心。有他在,異族想窺探大唐也得掂量一番。

進了值房後,有小吏泡茶來。

「英國公,外面有十餘人求見。」

李勣愜意的坐下,「老夫如今就是個司空,不管事,也不想管事。告訴他們,該去何處就去何處。」

小吏應了,隨即出去。

一路穿行,到了前院,十餘人正在等著。

「英國公說了。」

眾人束手而立。

「你等有事只管去尋了各司。」

小吏的眼神中帶著不屑之意,他知曉這些人的來意……李勣早已不管具體職事了,但每日依舊有不少人在外面等候,名為請示,實為拍馬屁。

權威來自於職事,沒有具體職事你放個屁都不帶響的。所以大部分官員在沒有職事後就如同行屍走肉。但李勣不同,巨大的威望讓他能輕易的改變許多人的命運,但他從不利用自己的威望無達成什麼目的。

眾人散去,唯有一個老人留著。

「你為何不走?」

這等厚顏不走的人隔一陣子就能遇到一個,小吏也不以為奇。

老人臉上皺紋深刻的令人驚悚,他恭謹行禮,「老夫有急事求見英國公。」

小吏說道:「只管去尋了各司。」

李勣說了不管事那真是不管事,就算是在朝會上,若非是大事他也不會發表意見。

老人慾言又止,一臉羞愧。

小吏心中冷笑,「自去。」

小吏走了,老人站在那裡發獃。

「趕緊走吧。」

有官員不滿的道。

老人出了官衙,就蹲在大門外側。

秋風漸冷,捲起落葉飄飛,紅的、黃的,就像是人生漂浮不定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大門裡傳來了熱烈的聲音。

「見過國公。」

老人趕緊站起來,整理衣冠,可頭髮乾枯翹起,幾次都壓不下去。他吐口唾沫在手心裡,隨即抹抹頭髮。

李勣出來了。

「國公。」

李勣回身看著老人,「你……」

兩個軍士上前,警惕的盯住了老人。

老人有些不安,「國公,老夫陳奎,當年在國公麾下為隊正……」

老人隨即說了自己的履歷,李勣頷首,「你在此何事?」

陳奎說道:「說來慚愧,老夫……老夫的鄰居一家子欠債跑了……」

所有人瞬間都明白了。

跟在李勣身邊的官員說道:「一家跑了,鄰居就得繳納他家所虧欠的賦稅。這是律法,豈可來央求英國公?」

「是啊!你既然是老卒,就該知曉律法不可輕饒的道理。」

陳奎羞的臉都紅了,「是是,國公,老夫原本也沒臉來,可家中三郎要娶妻,如今為那家人繳納賦稅,老夫就去借貸……如今竟然還不上了。老夫無顏……」

李勣看著他,「回去好生過日子。」

「多謝國公。」老人狂喜,旋即臉色漲紅,低頭不看李勣。

李勣頷首,隨即進宮。

君臣議事結束後,李勣心中微動,就把此事當做是閑話說了。

無人有反應。

唯有太子若有所思。

晚些回到東宮,賈平安已經到了。

「舅舅。」不等上課,李弘就說了此事。

「聯保啊!此事始於商鞅變法,也是連坐之法,一戶有事,鄰居倒霉。」

換做是後世絕壁會被人痛斥為懶政,可在這個時代,連坐法卻是最頂級的管理手段。

賈平安說道:「四家為鄰,五戶一保,此法施行多年,地方皆有賴於此。」

這個時代不可能去精細管理,連坐法就有了用武之地。

李弘說道:「此事我覺著不妥。一人有錯,連累家人也就罷了,為何連累鄰居?」

這娃竟然能想到這個?

賈平安心中微喜,「此事該如何我也無法置喙,你想如何只管去做。」

我在精神上支持你。

「此事誰提的?」

賈平安問道。

「英國公。」

老李這是何意?

……

李勣正在喝茶。

隨從正在稟告。

「阿郎,楊家先前放話說不賣大車給小郎君,小郎君今日去看了一眼,楊家人口出不遜……」

李勣神色平靜,「敬業如何說的?」

隨從說道:「小郎君說回頭定然弄個更出色的大車,讓楊家自愧不如。」

李勣微笑,「敬業長大了。」

隨從心中暗笑,心想小郎君孩子都多大了,阿郎竟然還是這等說小孩子的口氣。

隨從說道:「阿郎,可要出手?」

李勣搖頭,「這等事……不必管。」

他是李勣,怎麼可能因為這等口角紛爭出手?

隨從說道:「小郎君的性子可不好,若是哪日忍不住了,楊家怕是會被拆了。」

李勣搖頭。

「你只看到了楊家出言不遜,可想過為何如此?」

隨從不解,「難道……」

李勣說道:「老夫在中樞的時日太長了,長的令許多人不安。」

他微微眯眼,那雙眸子里依舊溫潤無波。

……

「皇帝前幾年大權獨攬,最少的時候僅僅設了三個宰相,其中李義府和許敬宗就是皇帝圈養的狗,一個李勣不怎麼管事……」

崔晨說道:「隨後各方給皇帝施壓,他這才漸漸增加的人數。如今李勣、許敬宗、李義府、劉仁軌、上官儀、竇德玄六個宰相,老夫以為還能再增加一二。」

盧順載頷首,「許敬宗和李義府是皇帝的狗,劉仁軌執拗,和我等不親近,上官儀唯皇帝馬首是瞻,竇德玄一心執掌戶部……我等的人也該動動了。」

「好歹進去一個。」王晟說道:「朝中無人是我等士族如今最大的問題。無人為士族說話,皇帝在一步步削弱我士族,不能再坐視了。」

「此事要緊的是李勣。」盧順載說道:「你等可曾注意,從劉仁軌開始,皇帝每次想任命宰相都會諮詢李勣,這是尊重老臣之意,也是倚重之意。若是李勣阻攔,士族的人如何能進去?」

這是個問題。

「李勣這幾年越發的不管事了。」盧順載笑道。

王晟說道:「可還得小心。」

盧順載點頭,「回頭就試試。若是他真不管事,那事情就成了大半。」

王晟笑道:「李敬業去給李勣買大車,惹惱了楊家,楊家放話不賣,李勣竟然坐視孫兒被羞辱,可見確實是不管事了。」

眾人微笑。

崔晨說道:「這便是尸位素餐,不過也好。」

……

「陛下後來發現宰相人數太少,就算是商定了政事,可政令卻不夠通達。看似大權在握了,可實則僵化,所以就增加了宰相人數。」

楊德利如今眼光也不同了,一番話說的賈平安心中暗贊。

「如今是六名宰相,平安,你可能進去?」

楊德利頗為憧憬,「三十為相啊!不行,我得去祈禱一番。」

「姑母……」

賈平安坐在那裡木然,王勃問道:「先生,這是祈禱?」

賈平安點頭。

當年楊德利一家子死的只剩下了他,若非賈平安的母親把他接了來,一個孩子怎麼活?所以在楊德利的心中,姑母就是神靈。

他的信仰是如此虔誠,連值房裡都專門準備了一個牌位,每日三炷香彙報情況。

第二日賈平安剛想開溜,卻被皇帝令人召喚上朝。

「許公,是何事?」

許敬宗撫須說道:「聽聞不少人建言增加宰相的數目,如此各方平衡,做事也方便。」

這話沒錯。

把各方代表弄進朝中去,大家對某事是什麼意見都在朝中統一了,隨後施行就再無阻攔。後世的議會制度也是這個尿性。

但目前的大唐弄這個合適嗎?

一旦各方代表進了朝堂,隨即就是扯皮。一件事兒原先能半日決斷,弄不好就變成了曠日持久。

增加一兩人倒是不打緊,但膈應啊!

朝會開始。

「陛下,如今朝中有宰相六人,臣建言再增一到二人,如此諸事可在朝中協調商議,但凡決斷,下面施行自然順遂。」

來了!

宰相之位就像是美人,各方勢力都想搶一個。

賈平安是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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