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844章 紙上得來終覺淺,絕知此事要躬行

張頌等人正在值房裡說話。

張頌的眼睛非常的有神,任何人第一次見到此人時,都會忽略了他長相的其他特點,只記得那雙眸子。

他雙眸含笑,淡淡的道:「賈平安的新學是有些可取之處,他一直在算學折騰倒也罷了,可竟然連太子都要學……」

坐在側面的蔣峰苦笑道:「其實所謂的新學不堪我等一擊,可……」

他指指外面,「陛下不喜儒學,明著暗著的在幫賈平安。若非如此,賈平安上次和山東士族的那幾位大儒爭鬥時,早就被拿下了,隨後流放到西南去,讓他去教授那些野人,想來也是極好的。」

眾人不禁笑了。

張頌眼中多了些鬱郁之色,「道不同不相為謀,新學如何……老夫不關心。」

眾人緩緩點頭。

道不同不相為謀!

所謂的道,把華麗的外衣給剝開,裡面堆積的全是利益。

你說東來我說西,難道真的都是撒比,連分辨事物對錯的能力都沒有?

有!

但利益所在,報歉得很,對錯不要緊,要緊的是利益。

蔣峰平靜的道:「郝米無關緊要,可太子竟然因為賈平安患病而無心讀書,這才是讓老夫擔憂之處。」

「舅舅!這是哪來的舅舅?太子母家的親人是武氏。」張頌冷冷的道:「所謂的姐弟,有人知曉,說是當初皇后在感業寺時頗為絕望,賈平安的差使里正好有巡查感業寺一職,這才熟悉了,以姐弟相稱。」

「那有何用?」蔣峰不解的道:「皇后有武氏在,若是讓自家兄弟子侄出頭豈不更好?為何要偏向一個外姓人?這也是老夫不解的地方。」

眾人面面相覷,都搖搖頭。

張頌端起茶杯緩緩喝了一口,凝視著水汽彷彿在發獃。

晚些,他幽幽的道:「他征伐遼東立功甚多,越發的得了帝後看重。此次他重病不起,宮中的醫官輪番去道德坊診治,皇后更是派了身邊的內侍去終南山請了孫思邈來……」

蔣峰鬱悶,旋即笑道:「不過此次借著此事倒是拿下了賈平安的一個弟子,倒也是妙事一件。」

張頌放下茶杯笑了笑。

此事是他抓住的把柄,所以也頗為得意。

「那郝米學問不精也敢出來班門弄斧,老夫不動手都對不住這等大好機會。不過……還有那個曹英雄,此人和賈平安也頗為親切。」

「且等機會吧。」

蔣峰看到了外面來的內侍,「可是太子殿下有事?」

內侍行禮,「殿下請諸位先生前去。」

眾人起身,跟著內侍去了。

「殿下這是何意?」

路上蔣峰低聲問張頌。

張頌微笑道:「多半是學業上的事。」

……

兵部。

賈平安腳搭在案几上,覺得很頭痛,「那教科書上寫得分明,務必要乾燥,如今正好是秋季,可羊毛編製的東西能吸濕氣,你就算是把手禿嚕破皮了也毛用沒有……今日也該想通了吧?若是想不通,回頭就閉關。」

他起身去尋了任雅相。

遼東大捷後,戰後的各種事兒都堆積在了兵部,任雅相和吳奎忙的找不到北。

「任相。」

任雅相抬頭見是賈平安,就擺擺手。

老夫忙的腳不沾地,你卻悠哉悠哉的,怒了啊!

吳奎看了賈平安一眼,覺得這人有些古怪。

手中握著權利不去行使,那不是白費嗎?看看手中的文書,每一筆下去就能決定許多人的前程,這是何等的快意?

人,最大的快樂就是決定自己同類的命運。進一步就是能生殺予奪,比如說皇帝,那種感覺爽的直抽抽。

賈平安見吳奎嘴角帶笑,就說道:「剛才有人尋吳侍郎,說是有事,此刻就在外面。」

吳奎起身,「是誰?」

「進來。」賈平安招呼一聲,隨後就溜了。

外面進來一個官員。

「見過相公,見過吳侍郎,吳侍郎,那些有功的將士的名冊下官拿到了,不過那些功勞我等卻不敢擅專……」

大佬,這事兒你們看看唄!

可這事兒卻極為繁瑣,只需半日,一雙眼就幾乎被廢掉了。

任雅相撫須道:「老夫手中事不少。」

作為上位者只需一個暗示……任雅相不只是尚書,更是宰相。

吳奎心中發苦,「送到老夫的值房裡去,晚些老夫就去處置了。」

賈平安……

吳奎突然氣得臉都紅了,「相公,這是賈郡公的公事,他卻帶著人丟給了老夫……」

娘的!

做事就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!

任雅相的臉頰抽搐了一下。

老夫不管!

這事兒工程浩大,關鍵是要不斷的看,還得不時記錄一些重要的信息。

老夫的眼睛啊!

……

宮中。

張頌等人到了,就見到郝米在盯著一處看。

殿外此刻拉了一條繩子,上面掛著一塊羊毛布,竟然像是在晾曬。

「殿下,此人為何回來了?」

張頌覺得太子不尊重自己。

李弘說道:「郝米說已經找到了驗證靜電的法子。」

張頌淡淡的道:「殿下,所謂靜電為謬論,臣以為不可信。」

可是舅舅說的很自信啊!

和你相比,孤自然是信舅舅……李弘說道:「且看看。」

蔣峰微笑道:「拭目以待吧。」

等了一會兒後,郝米拿著那塊羊毛布進來。

張頌微笑,眸色卻冷冰冰的。

「你還想哄騙到何時?」蔣峰冷笑道:「才將被拆穿你又來了,若是我等不在,太子殿下怕是會被糊弄了。」

你這意思是想說太子愚蠢?一個內侍不滿的乾咳一聲,「殿下睿智。」

蔣峰乾笑道:「老夫失言了。」

郝米近前跪坐下去,雙手拿著羊毛布奮力摩擦……

噼里啪啦……

眾人一怔。

你特娘的在玩什麼戲法?

「這是什麼?」

羊毛布不多見,蔣峰等人就算是見過,可也沒穿過羊毛布做的衣裳——獸皮大氅它不香嗎?不但保暖,而且逼格滿滿,穿出去威風凜凜!

他們被這一下弄的有些驚訝。

碎紙屑就在案几上,郝米把羊毛布靠近。

李弘訝然,「紙屑在動!」

那些紙屑真的在動。

郝米抬頭,「這是靜電吸附,不過只能吸附比較輕的紙屑。」

李弘覺得這個很有趣,「孤來試試。」

他接過羊毛布,學著郝米把羊毛布互相摩擦。

噼里啪啦。

這聲音很有趣啊!

「咦!」

李弘突然一鬆手,驚駭的道:「孤的手突然刺痛。」

「什麼吸附……殿下,臣以為這並不能驗證什麼靜電。」蔣峰沉聲道;「這羊毛布可是被你弄了什麼東西上去?竟然弄傷了殿下,你百死莫贖。」

郝米覺得這些人有些蠢。

他心中這般想,難免神色就有些那種……俯瞰的意思,「那是靜電,靜電能刺|激……罷了。」

郝米說道:「殿下,奴婢需要一間昏暗的靜室。」

李弘摸摸剛才刺痛的地方,「後面就有。」

眾人進了靜室。

「把門關上。」

門一關,室內昏暗,看人都看不清楚。

你這不過是在垂死掙扎罷了!

張頌心中冷笑。

大家同是輔佐教授太子的人,本以為至少能和賈平安的影響力平起平坐,可沒想到此次太子的反應這般大……竟然想出宮去探望賈平安。

這般下去不行,咱們都會成為陪襯。如此,這個教授太子的職務還有何意義?

最關鍵的是,以後太子登基,可還會記得我等?

千里奔波只為名和利,如今名和利都被你賈平安截了,那就別怪咱們下手。

郝米雙手抓著羊毛布開始搓動。

噼啪!

幾朵微小的火花在其間閃爍……

就像是幾個小精靈在中間舞蹈,一閃而逝。

先生沒錯,錯的是我!郝米的眼中多了淚水。

他吸吸鼻子,再摩擦。

噼啪!

小精靈再度起舞,在昏暗的靜室內清晰無比,而且聲音也很清晰。

郝米抬頭看著張頌等人,認真地問道:「諸位先生可覺著還有何處不妥當嗎?可還有疑問嗎?咱在此,只管問來。」

他已經把這個變化徹底的學會了,也領悟透徹了,什麼都難不倒他。

張頌的臉頰微微顫抖,眼皮也神經質的抖動了一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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