狄家乃是官宦世家,可從祖父之後,狄家就走了下坡路。
狄仁傑只是默默讀書。
父親的宦途不順遂,曾笑著說自己沒法給他謀個萌蔭。
狄仁傑說可以考科舉。
父親當時只是笑了笑。
狄仁傑埋首苦讀,最終過了科舉。
他自問自己從未走過捷徑,每一步都是踏踏實實的。
他也想踏踏實實的往前走,不走歪路,就這麼憑著良心儘力。
可為何就那麼難呢?
甫一出仕,他就因為剛直不阿的性子得罪了同僚,隨後被誣陷。
他困惑!
為何宦海是這樣的?
但閻立本卻撥開了迷霧,親手為他洗清冤屈,隨後呵斥了辛吉。
這便是恩怨的開端吧!
可……
狄仁傑抬頭,眼中幾欲噴火,「我只求秉公……」
周圍的人都笑了。
「竟然是個痴人,走了走了!」
從古至今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秉公。
辛吉淡淡的道:「你污衊老夫陷害你,此事自然有公道給你。」
他微微頷首,出了吏部。
一個判佐竟敢沖著刺史叫囂,誰給他的膽子?
眾人搖頭。
「什麼叫做公道?」
一個聲音從側面傳來。
賈平安來了。
狄仁傑苦笑,「武陽侯……你何苦。」
我等你許久了……
你要這麼說我還真不走了,辛吉回身。
賈平安知曉他為何不走。
此刻和他辯駁,在長孫無忌那裡就會加分。
辛吉淡淡的道:「狄仁傑乃是老夫的屬官,武陽侯,你何故伸手?」
誰的官吏誰管!
這個是官場潛規則,否則長孫無忌也能去尚書省插個手,李勣也能去門下省嗶嗶幾句……那日子沒發過了,亂套了。
賈平安笑了笑,「路見不平,拔刀相助!」
賈師傅以德報怨的名聲許久沒人提及了。
「那一日賈某路過,正好見到你為了討好吏部的小吏,竟然呵斥狄判佐。為官者呵斥屬官自然無礙,可呵斥是呵斥,用屬官的前程來鋪墊你的宦途,你不嫌這台階上都是血嗎?」
辛吉冷笑:「信口胡言!」
賈平安淡淡的道:「來人!」
獨眼龍陳冬上前,「郎君!」
「我那日不說,便是不想揭穿你,可時至今日你依舊咄咄逼人,如此,莫要怪賈某不留情面。」
賈師傅很是悲天憫人的嘆息一聲。
但旋即他就冷冷的道:「問那門子!」
那日的門子出來,辛吉冷笑。
誰會願意承認收了錢?
門子看了辛吉一眼,突然嚎哭道:「我有罪,我在吏部把門,前後收了五千餘錢的好處……那日便是收了一角銀子……那位狄判佐發現了,我便狡辯,隨後叫了掌固來……把那銀子塞給了他們。」
辛吉的身體搖晃了一下!
「你!」
他看著賈平安,「是你使的手腳!」
「這是公道!」
賈平安譏諷他那日說的公道,「門子收了錢,賈某隨後就令人去查……小魚。」
徐小魚拎著一個大袋子來,「這是在門子家尋到的,不少銀角子,還沒來得及融。」
「銅錢太重,綢緞太顯眼,什麼比金銀更好?」
門子跪下,「我認罪!」
這大概是有史以來認罪速度最快的一次。
賈平安想著辛吉,「辛使君以為如何?對了,辛使君說你在汴州一日,狄判佐便要留一日。這話太過得意,賈某在此,便看看你的手段。三日內,賈某要讓狄判佐出了汴州!你能如何?」
他目光炯炯,再問道:「你能如何?」
辛吉此刻心中暗恨,拂袖而去。
「武陽侯!」
狄仁傑拱手。
大哥!
你不要動不動就行禮好不好?
賈平安回禮。
狄仁傑再拱手。
二鞠躬。
再……
幸好他止住了。
「感激不盡!」
話不多,但感激都在裡面。
「但吏部這邊艱難……」
「回去等著。」
賈平安微笑道:「剩下的事……對了,狄兄是想繼續為官,還是……」
我怎麼能再給你增添麻煩?
狄仁傑笑道:「不為官,回家侍奉父母。」
但父母會傷心。
父母想念兒女,但更希望兒女有自己的人生。
狄仁傑回到了住所。
他想回去了,但在辛吉還未點頭之前,他只能在這裡等著。
這便是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道理。
辛吉直至六街打鼓才回來,有些醺醺然。
「賤狗奴!」
辛吉的事兒泡湯了,躺在床上罵了許久。
「給老夫擦身!」
天氣比較熱,擦身能降溫。
狄仁傑沒動。
「賤人!還不快來?」
辛吉罵道。
狄仁傑起身去了廚房,再回來時端著盆。
擦身……好舒坦!
辛吉漸漸睡去。
第二日早上醒來,他覺得身上難受,起身低頭……
「這是何物?」
身上滑膩,一抹……
「油?」
辛吉猛地跳下床,「誰幹的?」
狄仁傑沒說話。
「賤人!」
辛吉罵道:「等回了汴州老夫讓你生死兩難。」
他要坑死狄仁傑,但卻覺得狄仁傑就該束手就死,這理所當然的讓人無語。
狄仁傑沒吭聲。
回到汴州他將會面臨著辛吉的瘋狂報復。
刺史報復判佐,簡直就是手到擒來。
弄不好一個栽贓就能把他弄到牢里去。
阿耶和阿娘會傷心欲絕吧。
狄仁傑看著窗外,只覺得人生至暗時刻到來。
他握住蒲扇,用力一捏。
啪!
蒲扇手柄斷了。
狄仁傑起身,焦躁不安。
「出門!」
辛吉出來了,冷冷的道。
狄仁傑只能跟著。
二人一路來了皇城。
依舊是吏部。
等候通傳的時候,那些見過衝突的官吏都搖頭嘆息。
「一個判佐和刺史斗,這不是自尋死路嗎?」
「只要回到汴州,辛吉就有一百種法子讓那個愣頭青身敗名裂。」
「大好前程,就此了結了。」
「可憐!」
大伙兒都是宦途中人,都知曉和上官結仇的後果,所以看向狄仁傑的目光中都是憐憫。
辛吉看了狄仁傑一眼,發現此人竟然神色平靜。
這是死心了。
辛吉冷笑。
狄仁傑確實是死心了。
現在他就想回歸汴州後,熬過辛吉的任期。但……
就怕熬不到任期就進了牢中。
他看了辛吉一眼,憑著異於常人的觀察能力,他看到了一抹煞氣。
罷了!
一個小吏出來。
「可是尋老夫的?」
辛吉微笑,風度翩翩。
小吏看了他一眼,再看看其他人,問道:「誰是狄仁傑?」
辛吉看了狄仁傑一眼,冷冷的道:「你的禍端來了。」
狄仁傑和賈平安一起飲酒,這事兒辛吉得知後,在和朋友一起喝酒時隨口說了出來,朋友說幸好發現早,否則這便是對方的眼線。
賈平安是妥妥的帝黨,而辛吉則是長孫無忌的死黨,大家都恨不能搞死對方。
朋友拍著胸脯說回頭就讓狄仁傑倒霉。
這便是來了。
狄仁傑深吸一口氣,「我便是。」
小吏看著他,說道:「你疾病纏身,無法理事,為何還佔著汴州判佐的位置不肯離去?大唐的俸祿是那麼好拿的?先前崔郎中請示,讓你回家休養,何時養好了,何時再回吏部候選。」
狄仁傑:「……」
我何時疾病纏身?
還無法理事。
這……
小吏喝道:「可有話說?無話可說便自去了。」
狄仁傑拱手,「是。」
是誰?
他想了許多。
最後想到了賈平安。
是武陽侯為何操弄了此事……
是了。
他說三日就見分曉,可這才第二日啊!
辛吉只覺得自己聽到了本年度最好笑的笑話。
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