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24章 某為良心指使

初冬的長安城中,洋槐花已經沒了,地上還殘留著一些乾枯的花瓣。

寬闊的朱雀街兩邊是排水渠,很深,人蹲進去壓根就是現成的掩體。

高侃執車鼻可汗獻俘的歡喜彷彿還在眼前,李勣就來了一炮。

「陛下,臣身體不適,懇請辭去左僕射之職。」

朝會上,李勣誠懇的請求道。

長孫無忌看了他一眼,心中微喜。

最近小圈子集火李勣,不斷從六部找出毛病來,李勣為此焦頭爛額。幸而上次他來了一次自爆,查出了不少問題,所以現在還算是從容。

褚遂良的眸子里多了歡喜,李勣滾蛋,小圈子控制朝堂指日可待了。

他抬頭看了一眼皇帝,見到了熟悉的赧然微笑,不禁嘆息一聲。

先帝臨去時囑咐我等要好生輔佐太子,如今的大唐蒸蒸日上,可不就是我等輔佐的功勞嗎?

看看皇帝,古往今來可有這等謙遜的帝王?

這便是我等的勸諫之功啊!

想到這裡,褚遂良把那點愧疚都掩藏了,覺得自己定然能標榜青史。

于志寧的嘴唇動了幾下,在皇帝的注視下,他低下了頭。

李治壓下了心中的鬱氣,微笑道:「六部近來做事不錯,李卿為何求去?」

瞬間,長孫無忌就盯住了外甥。

李勣說自己身體不適,這是被小圈子集火後的無奈選擇,若是再不退,下一步小圈子就要動真格的了。

到時候山東世家門閥們會如何?

力挺李勣還是袖手旁觀?

長孫無忌心中冷笑,他知曉那些所謂傳承多年世家的尿性,他們喜歡穩紮穩打,實則就是不敢冒險。

至於這等決戰……他旁觀了許久,也試探過數次,山東門閥世家壓根就不敢出手反擊。

技止此耳!

他微微一笑。

李勣最近飽受攻擊,關鍵是尚書省內最近經常出現些莫名其妙的錯誤,以至於御史最近彈劾的目標七成都是尚書省。

這是警告。

你再不走,那就不是警告了,而是要直接弄你。

李勣在朝中形單影隻,在這等時候也只能黯然請辭。

他目光溫潤的道:「陛下,臣最近頭暈目眩,不能理事。」

大佬,你再不放我走,回頭咱們君臣就永別了。

李治眸子一縮,說道:「如此,英國公且回家歇息一陣子。」

若是李勣走了,他將會孤立無援。

于志寧看似帝黨,可此人最擅長的卻是不得罪人。

這等人若非可以,李治早就把他換了。

晚些李勣回家休養的消息放了出去,長安官場訝然。

崔義玄在長安縣縣廨里發獃。

「叔父!」

崔建急匆匆的來了。

崔義玄嘆道:「毛毛躁躁的,你這個吏部郎中是如何做的?」

崔建一進來就說道:「英國公歸家了。」

「老夫知曉了。」崔義玄依舊神色平靜。

崔建坐下,怒道:「那是陛下唯一能指使的宰相,他們竟然都不能容,這是要謀逆嗎?」

「住口!」崔義玄喝住了他,然後慢條斯理的道:「陛下可有怨言?」

崔建搖頭,「就算是有也不能說。」

「那你急什麼?」崔義玄說著摸了一下嘴角的火泡,疼的齜牙。

崔建的呼吸有些沉重,「他們逼迫英國公退避,下一步會如何?要讓山東高官都滾蛋嗎?」

「說話不要意氣。」崔義玄看看門外沒人,才說道:「老夫晚上約了人。」

崔建的嘴角微微翹起,譏誚的道:「就是那些穩重之人?」

所謂穩重之人,就是山東門閥在京的幾個家族的代表。

崔義玄皺眉道:「年輕人哪來那麼多的不滿?」

「不是某不滿。」崔建是真心的不屑,「那些人除去穩重還是穩重,一心就想等著對手自行滅亡,隨後仗著山東門閥的人才多,慢慢佔據上風。這等人……問他們有何用?定然是說順其自然。」

「那你說能如何?」崔義玄惱了,「山東門閥世家能傳承多年,靠的是什麼?靠的就是穩重。」

「穩吧,看看還能穩多久!」

崔建隨後告辭。

晚些,崔義玄出現在了一家酒肆里。

酒肆旋即說客滿,不再接待。

而在裡面,一群人正在議事。

「關隴那些人欺人太甚!」一個老人氣咻咻的道:「李勣便是咱們唯一在朝堂上的宰相,他們竟然也不能容,這是要謀逆嗎?」

「謀逆這等事他們熟悉。」一個年輕些的男子冷笑著。

提及這個,連皇室都忌憚關隴那些人。

你這個皇帝損害了咱們的利益,那就去死吧。

前面去死的是隋煬帝楊廣,再往前,楊堅也是踩著前人的屍骸和血淚成就了帝業,背後就是關隴小圈子的謀劃。

崔義玄皺眉道;「說事。」

幾個老人斜睨著他,「你若是能爭氣些也好,長安縣縣令,你能幹啥?」

狗娘養的,一群賤人!

老崔心中大怒,面色卻不顯,「老夫好歹還在長安,你等就蹲在家中享樂,幹了啥?」

那幾個老人冷笑,有人說道:「此事該如何應對?」

眾人默然。

崔義玄冷眼看著,發現這些人壓根就沒有應對的心思。也就是說,他們希望能蟄伏,給關隴那些人和皇帝鬧騰。牛打死馬,馬打死牛,咱們山東門閥世家等著看熱鬧。

一群蠢貨!

崔義玄嘆息一聲,覺得自己不該來此。

……

第二日,李治濤聲依舊。

少了李勣,議事時明顯的就成了小圈子的一言堂,但凡涉及到小圈子利益的事兒,李治都默然看著。

他知曉自己說了也無用,甚至會爆發爭執。

爆發爭執,接著劍拔弩張。

軍隊!

這一刻他無比懷念阿耶在時的安全感。

唯有掌握了軍隊,他才能在小圈子的壓制下存活。

他看了一眼舅舅。

這位舅舅看似慈愛,可他如今是小圈子的代表,說什麼舅甥情深,那隻會噁心人。

有了小圈子的支持,長孫無忌才是那個權傾朝野的國舅。所以他必須要和小圈子保持一致。

而小圈子的目標很簡單,皇帝不能影響咱們的利益,皇帝不能太得意。

所以長孫無忌坐視著李治被壓制,偶爾說說什麼情義,卻在李治的眼中成了笑話。

事情一件件的過去,李治發現自己的意見被各種『好意』淹沒了,卻無力反抗。

若是李勣在,這些人至少還有些忌憚,可現在,那一份忌憚消失了。

這是誰的天下?

誰是朕的心腹?

「陛下!」

外面來了人,「陛下,雍州刺史許敬宗求見。」

絕望中的李治抬頭,皺眉道:「他來作甚?」

晚些許敬宗來了,行禮後,他看了長孫無忌一眼,說道:「臣聽聞朝中有人逼迫陛下,臣……」

老許是來助拳的,李治的心中不禁感動。

在這等時候,唯有老許這個心腹才會這般肆無忌憚的站在他這邊。

長孫無忌心中冷笑,覺得這條忠犬遲早完蛋。

而褚遂良乾脆就沖著許敬宗冷笑。

「可是你這條老狗?」

許敬宗突然動了。

他撲了過去,一拳就把褚遂良打了個烏青眼,接著二人扭打在了一起。

一個宰相和一個重臣當朝鬥毆……

長孫無忌震驚。

李治震驚。

王忠良卻喊道:「許使君喝多了,快拉住他!」

李治覺得此人總算是聰明了一回。

眾人你拉我拽,把二人分開。

許敬宗罵道:「賤狗奴,有本事你便謀朝篡位,裝什麼忠臣?某今日在此,可敢動手嗎?」

他掙開內侍,拉開胸襟,拍著胸脯罵道:「來,殺了某,你好權傾朝野。」

轟!

這句話一出,裝菩薩的長孫無忌也裝不下去了。

本來在琢磨怎麼收拾許敬宗的褚遂良面色慘白,跪下道:「陛下,許敬宗污衊老臣,老臣……萬死!」

你為何不去死?

李治一臉震驚的道;「許卿這是喝多了,來人。」

外面進來幾個侍衛,李治怒道:「許敬宗醉酒上朝堂,拉走!」

許敬宗被拉走了,可叫罵聲卻回蕩在朝堂之中。

他說褚遂良權傾朝野,可誰都知道,他這話暗指長孫無忌。

晚些,消息終究還是傳了出去。

褚遂良隨即告罪在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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