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章 以己度人

長安城。

偉大的天可汗駕崩已經十日了,李治漸漸從悲痛中走了出來,平靜的接受了這個事實。

國事不可一日停滯,他已經開始視事了。

殿內,長孫無忌在首位,接下來是褚遂良、高季輔、于志寧、張行成……

這便是目前李治的宰相班底。

「……罷遼東之役,停土木之功……」

長孫無忌朗聲說著,李治微微點頭,表示讚許。

先帝駕崩後,大唐現在需要的是穩定,一切大動作都得停了。攻伐高麗停止了,大興土木停止了……

長孫無忌見外甥神色從容,不禁目露欣慰之色,「殿下從容,老臣欣慰不已。先帝臨去前囑咐老臣,讓殿下親賢人,遠小人。」

李治的第一反應就是許敬宗。

老許號稱東宮忠犬,一直是外朝不少臣子的眼中釘。此次他被長孫無忌一巴掌拍到了華州去,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後讚許長孫無忌。

老許去了華州,李治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擔心。那個掃把星就在華州,老許別被他給剋死了。

他是太子,下個月就將登基成為大唐帝王。帝王一言九鼎,威勢籠罩朝堂……這是慣例,但他知道自己不成。

看看這些臣子吧,親舅舅長孫無忌挺著肚腩站在最前面,笑容可掬;褚遂良一臉忠心耿耿的模樣……剩下的幾個都是歪瓜裂棗,沒法和前面的兩位抗衡。

帝王需要幫手,需要忠心耿耿的臣子。高季輔和于志寧等人算是他的班底,可在那個啥……在忠心耿耿上,真心沒法和許敬宗相提並論。

比如說現在,他若是噴長孫無忌,那麼高季輔等人會目瞪口呆,不知所措,然後一臉『咋回事?臣不知道啊!』的表情。

而老許不同,若是他在,只需李治一個眼色,就會和瘋狗般的撲上去,用他那尖酸刻薄的性子去狂噴長孫無忌。

所以哪怕知道老許有這樣或是那樣的毛病,但李治依舊很是倚重他。

他看著臣子們,心中無比懷念在華州的許敬宗。

稍後議事結束,長孫無忌等人告退,有人送上了奏疏,而且是密奏。

打開奏疏後,一看到忠犬那熟悉的字跡,李治不禁欣慰的笑了笑,等看到內容時,笑容漸漸凝固。

「……梁波貪腐了公廨錢?」

華州前刺史梁波告病,按照規矩,他這個太子就該讓梁波安心養病。若是可以,甚至還需要派個御醫去瞅瞅,表達一下來自於他的關切之意。

等看到梁波貪腐了公廨錢來跑官時,李治的眼中多了厲色,左手捏住了衣袍。

不要臉的東西,竟然用公帑來跑官,若非是顧忌外界的看法,此刻他就想把梁波弄回來,公開展示一番後,趕到嶺南去。

「來人!」

內侍王忠良近前。

「去,把相公們叫來。」

大唐的宰相不少,統一的稱呼都是相公。

王忠良看了李治一眼,見他微喜,就歡喜的道:「奴婢這就去。」

見他跑得飛快,李治不禁微微頷首。

李治繼續往下看,當看到了最後時,不禁以手扶額。

「掃把星?」

許敬宗竟然在密奏里把事情的原委都說了,當然,他也會給自己加分,就在奏疏里說自己慧眼如炬,竟然發現了賈平安是個人才。

「是個人才?」作為即將登基的太子,他有自己的渠道獲取消息。而掃把星的消息他知道的比許敬宗還多。

祖父這一枝就賈平安在,其他全滅。

外祖這一枝除去楊德利之外,全滅。

鄉學的先生,滅!

最後就是……大唐的高祖皇帝,滅!

大唐太宗皇帝(這個是準備好的廟號),滅!

「這樣的掃把星,他竟然說是人才?」李治皺著眉,若非老許的忠犬屬性根深蒂固,他真的要懷疑這廝是不是被人收買了。

人才?

李治皺眉看著密奏,上面說賈平安通過一些蛛絲馬跡,竟然猜測出那筆公廨錢的去向有問題,還說了一句什麼……騙貸!

用公廨錢放貸,被騙了,可不就是騙貸嗎?

「殿下,相公們來了。」

李治抬頭,臉上瞬間就出現了那種謙遜的微笑。

——我是個乖孩子!

長孫無忌當先急匆匆的進來,「殿下有何事?」

最近因為先帝駕崩的緣故,事情被積壓了不少,長孫無忌等人很是忙碌,所以難免有些不耐煩。

李治的笑容更加的謙遜了,甚至多了些赧然,「剛接到華州的奏報,華州前刺史梁波貪腐,證據……確鑿!」

長孫無忌皺眉道:「竟然如此嗎?不過梁波歷來都有賢名,此事誰查出來的?當是……」

他突然覺得不對,就抬頭看著李治。

華州,許敬宗不是才將去的華州嗎?

李治的笑容依舊赧然謙遜,「許敬宗。」

瞬間他就看到了長孫無忌臉上的愕然和難堪,頓時覺得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,在瘋狂的呼吸著。

舒坦啊!

從先帝駕崩之後,長孫無忌以長輩和首席託孤大臣的身份,很自然而然的就掌控了朝政。他作為太子,做事都得看這位長輩的臉色,那種憋屈怎麼了得啊!

可此刻華州的消息就像是一支援軍,讓他的積鬱的心情一下就舒展來來。這一瞬,他不禁想起了賈平安。

據稟告,賈平安在鄉學讀書時很是平庸,不,是蠢。此人蠢的讓先生都覺得再讀下去就是耗費錢糧,就把他勸退了。

那他怎麼變聰明了?

許敬宗的解釋是賈平安從小就被鄉人歧視,說他是倒霉蛋,在鄉學裡也經常被同窗欺負,所以要藏拙。

是啊!

李治突然想到了自己的處境,在面臨著以舅舅為首的老臣時,他何嘗不是在藏拙呢?

長孫無忌的臉上有些發熱,微笑道:「殿下,許敬宗此人……老臣從未聽聞他善於破案,他才將到了華州沒幾日,怎地就查明了此事?老臣覺著此事怕是有些……不妥吧?」

老許哪裡是能破案的人,而且他才將去了華州,人生地不熟的,怎麼破案?換了長孫無忌也不能。

人最擅長的就是以己度人,我做不到的,你憑什麼能做到?

「此事證據確鑿。」李治微笑道:「梁波已然認罪,許敬宗正準備讓人押解他進京。」

這事兒就是板上釘釘了,否則等梁波回京後,一旦改口說冤枉,長孫無忌就敢一巴掌拍死許敬宗。

許敬宗竟然……那個奸臣竟然查出了梁波的貪腐案?

長孫無忌微笑道:「如此……老臣以為,許敬宗果真是長進了。」

長孫無忌等人隨後告退。

出了大殿,褚遂良走過來和他並肩,低聲道:「許敬宗只是一條忠犬,做事只知曉聽從上意,上面說什麼,他就做什麼,蠢。老夫以為,此事怕是有假。」

許敬宗這等人的本事就是揣摩上意,然後根據吩咐辦事,也就是說,主觀能動性不足,喊一聲動一下,不喊就不動……

這等人在褚遂良的眼中自然是蠢貨的代名詞,可長孫無忌卻唏噓的道;「老夫多年前見許敬宗時,他笑的和一條狗似的,巴結老夫,可老夫哪裡會搭理這等喪家犬?沒想到啊!這條狗竟然……竟然咬了老夫一口。」

長孫無忌微笑道:「回頭老夫自然會派人去查,若是有假,那……」

他的眼中閃過利芒,準備用許敬宗來開刀。

結果還沒回到官衙,兩人就接到了消息。

「華州長史廖全來了奏疏,極力為許敬宗說好話,說許敬宗目光銳利,一來華州就察覺到了梁波的不對勁,只是略施手段,就把此案查了出來。」

我去!

長孫無忌哪怕是久經考驗的老狐狸,可此刻依舊是臉紅了一瞬。

褚遂良一怔,然後笑道:「輔機,你我二人竟然猜錯了此事,那許敬宗竟然是個能吏,那他在長安城為何不顯山露水?」

長孫無忌皺眉,面色凝重的道:「他莫不是在藏拙?」

褚遂良搖頭,「老夫卻以為只是機緣巧合。」

長孫無忌失笑道:「是了,許敬宗蠢了多年,若是能藏拙數十年,那就是梟雄。他……」

大家都說老許是奸臣,但你要說他是梟雄,別說是李治,但凡和老許打過交道的人都會捧腹大笑。

就老許的人緣,他連朋友都沒有幾個,怎麼做梟雄?

兩人相對一笑,都覺得有些鬱悶。

「殿下有令,賞賜許敬宗。」

揚眉吐氣的李治毫不猶豫的令人去了華州,帶去了自己的讚賞和賞賜。

……

——高句麗的國名在何時改為高麗很難考證,但不管是大唐的記錄還是別的記錄,都顯示此刻的國名叫做高麗,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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