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語不驚人死不休

許敬宗回到了州衙,先去自己的房間里待了一會兒。

「使君呢?」長史廖全來求見,可許敬宗的隨從卻攔住了他,「使君在寫奏疏。」

房間里,此刻桌子上擺放著一個神像,許敬宗跪在蒲團上,雙手合十,低聲禱告:「……懇請神靈護佑信徒,不受掃把星的帶累,回頭信徒定然供奉豐厚……」

他良久才起身,把神像收好了。

「使君,廖長史求見。」有小吏來通稟。

許敬宗回身,乾咳一聲,威嚴重新回來了,「讓他來。」。他微微眯眼,「老夫本在思索華州的將來,卻被他這一下打斷了。」

小吏敬佩的道:「使君為了華州廢寢忘食,真是華州百姓之福啊!」

隨後長史廖全進來,行禮後說道:「使君,公廨錢虧空的厲害,如今公廚連菜都買不起了,今日中午……大家怕是只能喝粥了。」

公廨錢放貸的利息除去支付官員們的一部分俸祿之外,還要負責衙門的食堂,也就是公廚的開支。

大唐的規矩,各級官衙都有自己的小食堂,大伙兒一起去吃飯,聊聊天,氣氛融洽的就把事情辦了。

現在連小食堂都辦不下去了,可見那筆錢虧空的多厲害。

許敬宗看了廖全一眼,心中卻在犯嘀咕。

他來華州就是貶職,順帶來看看那個掃把星,可誰曾想前任留下了這麼大的一個窟窿。想他堂堂太子殿下的心腹,竟然只能喝粥,這真是不能忍啊!

「那是梁波的虧空,對了,那些錢為何沒能追回來?」

捉錢戶都是有錢人,至少能承擔借貸出去的錢,也就是說,若是他們放貸虧空了,官府只管讓他們全部賠來,不賠就抄沒家產。

廖全很是無奈的道:「那兩個捉錢戶放貸給了一個商人,商人運送貨物的兩艘船沉了,使君親自審訊,最終卻是天災,就去抄沒那兩個捉錢戶的家產,誰知道那二人竟然在外面欠債,家產早就被典當的差不多了,於是那筆錢就沒了著落。」

捉錢戶窮的一比,還在外面裝有錢人,這不就坑了華州州衙。

「賤狗奴!」許敬宗罵罵咧咧的道:「此事與老夫何干?去借來,把公廚弄好,午飯老夫要吃羊肉。」

廖全無語,心想堂堂華州州衙,竟然要去借錢來維繫公廚的開支,這傳出去,怕是連長安城裡的官吏們都會笑噴了。

「使君,這面子……」廖全覺得面子還是要要的。

「面子值錢?」許敬宗此刻把威嚴的嘴臉一收,活脫脫的就是個無賴,「那梁波老夫見過一次,一看就是個沒本事的,就靠著諂媚才做到了華州刺史。如今他弄了個窟窿讓老夫來填補,憑什麼?」

眾人不禁愕然。

想那梁波乃是有名的賢臣,可在許敬宗的口中,卻變成了個奸臣。關鍵是許敬宗說梁波是靠著諂媚上位的,這讓人不禁倍感荒謬。

這般尖酸刻薄,真的是太過分了。你老許才是靠著諂媚上位的吧?

可官大一級壓死人,廖全只能出去借錢,出了州衙後,他不禁呸了一口,罵道:「狗官!」

許敬宗的名聲早就在數十年前就臭大街了,大唐著名的奸臣,貪生怕死,貪求權勢的小人。得知是他來接任華州刺史後,廖全和不少人都覺得華州的劫難來了。

這樣的奸臣和小人執掌華州,華州官吏的日子只怕是王小二過年,一年不如一年啊!

晚些廖全去借了錢來,好歹中午弄了羊肉。

午飯時,有資格的人都出現在了飯堂里,旁人都自己去打飯,就許敬宗坐在那裡紋絲不動。

這是以前某位刺史留下的習慣,說是不管官職高低,都要自己去打飯,有點兒與民同樂的意思,也是放低身份,讓大家在午飯時間裡能暢所欲言的意思。

隨後的每一任刺史都遵循了這個習慣,可老許卻不屑一顧。他覺得自己既然是上官,那該有的威嚴為啥不享受?

一個小吏打了飯,恭恭敬敬的送過來,老許嗯了一聲,然後開吃。

那些官吏不時看他的一眼,眼神中多是無奈。

有這麼一位上官,咱們的日子怕是沒指望了。

吃完飯,廖全跟著許敬宗回去。他看著這位著名奸臣,忍著不滿的情緒問道:「使君,那掃把星的事……長安有人派來了使者,說是……」

他看看左右,這是暗示:派使者來的人,都是大佬。

「那個掃把星讓他們慌了?老夫怎地就倍感欣慰呢?」許敬宗只覺得渾身舒爽,就像是那個啥……剛敦倫了一般。

所謂的大佬,多是那些世家門閥的人。這些人和皇室天然是對手。前隋時,就是這些人讓隋煬帝如芒在背,隨後玩了幾次大動作,都有針對這些門閥世家的意思。

結果楊廣針對門閥世家的大動作失敗,導致處處烽煙,隨後那些門閥世家把老李家頂出來造反,最後成功的改朝換代。

老李家造反成功,關隴的門閥世家出力不少。但成為皇族後,老李家的屁股就坐歪了,心中犯嘀咕,覺得這些門閥世家的勢力太龐大了,很危險,要削弱一番才行。

於是兩邊就從隊友隱隱成了對頭,而作為皇室忠犬的老許,自然就是他們的眼中釘。

所以他們就算是傳話,也只是讓廖全來轉達,而不是親自去找許敬宗。

他們覺得老許應當會給力,可卻不知道老許這個人就是那種恩怨分明的。

那些人以往沒少給老許下絆子,所以此刻得知他們因為掃把星的事兒慌得一批,老許不禁暗爽不已。

廖全從未見過哪位上官這般尖酸刻薄,竟然直接說老夫很欣慰。他無奈的道:「是,那些人有些擔心。」

許敬宗板著臉道:「他們擔心他們的,他們死了與老夫何干?休要啰嗦,老夫自有道理。」

廖全無語望天,覺得那些門閥世家的大佬們若是聽到許敬宗的話,估摸著想飛到華州來掐死他。

晚些老許就出門了,徑直去了寺廟。

寺廟裡聽聞這等事,覺得就是對自家的莫大看重,哪有不答應的道理,都說一定要用無邊佛法鎮壓住那個掃把星,若是不行,就建造個那啥塔來鎮壓。

許敬宗再次來到了楊家塢,村正楊忠順出迎,說道:「賈平安昨夜一直在家中,並未外出。」

從昨日許敬宗離去了開始,楊忠順就讓人盯住了賈平安,就怕他跑了。

「你很好。」老許頷首,然後徑直去了賈家。

老賈家很醒目,中間是他家,兩個鄰居家被爬藤給爬滿了,看著竟然有些出塵的味道。

「這兩邊……莫不是有隱士在?」一個隨從覺得爬滿青藤的意境很不錯,不禁想著兩邊住的是什麼人。

楊忠順一臉便秘的神色,「中間是賈家,隔壁的兩戶人家,當年養狗狗死,養雞,那雞大半夜飛到屋頂上打鳴……」

卧槽!

眾人想想大半夜聽到公雞打鳴的場景,不禁覺得格外的詭異。

「後來那兩戶人家就搬家了。」楊忠順嘆息一聲。

許敬宗覺得脊背發寒,就乾咳一聲,然後握緊了手心裡的佛像,說道:「叫他出來。」

楊忠順喊道:「賈平安,出來!」

裡面很安靜,一個隨從低聲道:「莫不是……自盡了吧?」

眾人面面相覷,這時裡面傳來腳步聲,眾人紛紛看去。

賈平安穿著一襲白衣出來了。

所謂白衣勝雪,所謂白衣飄飄,看似瀟洒,實則就是麻衣,下等人的衣裳罷了。

賈平安緩緩出來,行禮,然後目視許敬宗,說道:「使君可能屏開左右?學生有要緊話要說。」

他一邊說,一邊看著許敬宗身後的幾個小吏,心想這套方案若是不行,自己該怎麼在寺廟裡煎熬。

許敬宗看了他一眼,突然想起了那些大佬通過廖全來給自己施壓的事兒,鬼使神差的道:「都避開。」

在老許看來,若是掃把星能指定克人就好了,把那些門閥世家的人全給克成傻子。

眾人避開後,許敬宗冷冷的道:「你有何話說?」

在老許看來,這個掃把星雖然讀了幾年書,可鄉下地方就是鄉下地方,能有什麼見識?所謂有話要說,怕不是掃把星的一些內幕。

比如說他是怎麼成為一個倒霉蛋,又是怎麼剋死兩位帝王的。

人人都有八卦心,老許也不例外,甚至還有些小期待。

讓八卦來的更猛烈些吧!

賈平安覺得老許的表情有些古怪,就像是期冀著什麼,「學生雖然在鄉間,可也曾聽聞有人誹謗使君,那些人恨不能讓使君一生都待在華州,不得跨入長安一步。」

後世對老許的研究不多,大多是承襲唐宋史家的態度,認為老許是個奸臣。

可賈平安卻覺得老許這人是看得明白,站隊站的徹底,幫著帝王削弱了門閥世家的影響力,所以得罪了不少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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