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90章 第二次松錦之戰(三十)

四個時辰前。

多爾袞率領挑選的精壯主力,急急往大凌河撤退。

暗夜之中,火把凌亂,眾軍都是惶惶——離開大營不久,他們很多人便都已經知道,他們暗夜行軍並不是要去剿滅土謝圖汗,而是要連夜往大凌河撤退,但很多的父兄子弟,都還留在小凌河,如此,人心難免惶惶,很多人都擔心自己留在小凌河附近的家人子弟。

但軍紀殘酷,除了行軍,沒有人敢說什麼,只是那一股失望、沮喪外加惶恐的灰暗氣氛,卻漸漸在軍中蔓延和籠罩。

「主子!」

為防明軍追擊,多爾袞率領精銳,親自壓在大軍的最後方,正行軍中,薩克薩哈忽然從前方轉了回來,策馬到了他面前,氣喘吁吁地說道:「肅親王不肯奉命,非要親自見你不可!」

——代善臨行前為豪格求情,多爾袞答應了,於是啟程離開大營之後,就令蘇克薩哈到前方去傳令,釋放豪格,恢複他原有職務,令他帶兵做戰。

原來,當日豪格口出不遜,反對撤軍之後,多爾袞就革除了他的職務,命令詹岱和河洛會兩人押解,將豪格先送回盛京,因為走的早,又都是騎兵,所以豪格一直是行在最前面的,此時此刻,已經快要到大凌河了,所以多爾袞才要蘇克薩哈快馬前去傳令。

聽完薩克薩哈的稟報,多爾袞冷冷說道:「你告訴他,如果他還是愛新覺羅的子孫,就請他不要再和我摳氣,大凌河危急,令他立刻帶他的家僕,前去救援,如果不想再做|愛新覺羅的子孫,那就讓他等著吧,不等大軍撤退大凌河,我是不會和他見面的!」

「嗻!」蘇克薩哈得了命令,急急去傳。

……

「多爾袞,你也配稱愛新覺羅?!」

前方。

豪格站在道邊大叫,咬牙切齒,鬚髮賁張,整個人都快要氣瘋了,他已經知道了多爾袞放棄老弱,令代善留守,阻擊明軍的決定,一時,他對多爾袞的憤怒無法抑制,只覺得他皇阿瑪打下的江山就要毀在多爾袞手中,如果多爾袞在他面前,他非是殺了多爾袞不可!

「王爺,戰事危急,還請大局為重,即刻前往大凌河啊!」

河洛會勸。

豪格雖然憤怒,但還是有些理智,他惡狠狠等了蘇克薩哈一眼,就像是在瞪著多爾袞,然後轉身上馬,叫道:「走,大凌河!」

河洛會等人急急跟上,藍色甲胄伴隨著馬蹄聲,漸漸遠去。

直到豪格走遠了,蘇克薩哈才能敢抬起頭,擦擦頭上的冷汗。

剛才的一剎那,他真害怕豪格會將所有的怒氣都發泄,拔出刀來,一刀砍向他。

……

後方。

暗夜之中,兵馬急行。

多爾袞親自壓陣前行。

「報~~」

馬蹄聲急促,一個探騎追了上來,氣喘吁吁的報道:「主子,明軍追上來了。」

多爾袞臉色一寒。

明軍來的好快!

從離開到現在算,不過剛走一個多時辰,明軍就追上了,難道大營已經陷落?

不,不可能。

明軍一定是繞行。

「誰的旗幟,又多少人?」多爾袞問。

「是薊州兵。人數大約兩千騎,其後方好像還有其他明軍,但人數不詳。」探騎回答。

「知道了,再去探。」多爾袞道。

探騎撥轉馬頭,急急又去。

多爾袞轉對洪承疇:「先生以為如何?」

一夜奔波,洪承疇滿是疲憊,眼神更黯然,但依然強打精神:「不過一個多時辰,明人就算渾身是鐵,也攻不破禮親王的大營,所以臣以為,追來的只能是明軍少數的前鋒騎兵,只是佟翰邦並非是明軍第一猛將,既然他到了,吳三桂馬科想必也不遠了。他們三隊匯在一起,力量不可小覷啊。」

多爾袞聽的點頭。

旁邊的正白旗都統達爾漢卻是道:「王爺,明軍追的太甚。給奴才一支兵,奴才滅了他們!」

——大清什麼時候這麼狼狽,這般被明軍追擊過?從達爾漢以下,很多人都在心裡憋著一口氣,想要和明軍決戰。

「不。」

多爾袞卻是搖頭,目光望著後方,沉思:「明軍的目的,是咬住我們,不讓我們脫身,非到必要,不宜和他們交戰。來呀,傳我的命令,丟棄不必要的輜重,加快行軍的速度,令張存仁布設疑兵,迷惑明軍,後軍的火把全部點起!」

……

很快的,暗夜裡點起無數的火把,像是一條條的火龍,將漆黑的原野都照亮了。又好像建虜大軍在原野里列陣,等著明軍往上撞了。

前方忽然大亮,正在急急的明軍騎兵不明虛實,一時不敢急追。

吳三桂佟翰邦馬科三人聚在一起商議。

「定是多爾袞設置的疑兵!」佟翰邦道:「我軍三路破之!」

吳三桂和馬科卻是慎重,都以為敵情不明,不宜盲動。佟翰邦無奈,只能暫時忍耐,等待情況的探明。

……

大凌河。

多鐸的期盼,落空了。

上天沒有眷顧。

這一夜,並沒有降雪。

即便如此,冰面原本也有可能會冰凍的,但不想半夜時分,明軍忽然大舉出動,沿著大凌河,一路往河中拋擲手炸雷,「轟轟轟轟」隨著一聲又一聲的巨響,原本有可能被冰封的河面,頓時又被炸裂了,一輪不夠,半個時辰,明軍又進行了第二輪。

一連兩次,最少扔了兩千枚手炸雷。

直到這時,多鐸才明白,為什麼黃昏的時候,明軍一直在河岸邊忙碌,原本以為是防守河灘,現在才明白,原來明軍是在做標記,在那些河灘平坦,易於騎兵通行的地方做下記號,等到凌晨快要冰凍的時候,擲彈手大舉出動,向所有做了標記的河岸,投出手炸雷。

如果冰層足夠厚,如果天氣足夠冷,手炸雷原本是無濟於事的,但此時的天氣偏偏就這般的微妙,多一點冰封,少一點就不足支撐,手炸雷竟然成了壓垮冰層的那一根稻草。

在拋擲手炸雷的同時,明軍大隊騎兵也是往來巡弋,不給建虜暗夜偷河的任何機會。

「好歹毒!李定國,本王誓殺你!」

即便如此,凌晨時分,多鐸還是親自帶隊,發動了一個渡河突襲。

明軍在河道狹窄、易於通行的平坦河灘投擲手炸雷,但那些陡峭難行、河岸和冰面坡度極大的地方,卻是被明軍放過了,多鐸派人試探,發現勉強可以走馬,於是立刻下令過河。

明軍一直在沿岸巡視,建虜兵馬在對岸一聚集,他們立刻就警覺了,雖然多鐸將麾下的四千騎兵分成了六隊,三隊佯攻,三隊實過,但還是沒有騙過明軍,在三處實過的地方,建虜遭到了明軍的猛烈阻擊,利用河岸和冰面的高低差,明軍的鳥銃弓箭和手炸雷,不停的往河面招呼,騎兵對撞,外圍還有補漏的騎兵小隊,偶有僥倖過河的建虜勇士,也被明軍殲滅在了河岸邊。

一夜激戰。

但也一夜無功。

天亮後。

鑲白旗和科爾沁蒙古的屍體,撲滿了冰面和河岸。

多鐸暴跳如雷,知道李定國實在難纏,做戰滴水不漏,非是一般可以對付的對手。

此時,去往上游的五百兵,也鼻青臉腫的逃了回來。

原來,明軍在上游,果然是有埋伏的。

而且守衛的明軍是宣府總兵黃得功帶領,更上游好像還有劉良佐的昌平兵。

也就是說,整個大凌河流域,從大凌河堡到義州,都有明軍把守和巡弋,想要繞行,絕不是容易。

……

望著要吃人的多鐸,從將官到親衛,一個個都是顫慄,誰也不敢靠近,只恐一個不慎,就被多鐸當成發泄的對象,拖下去砍頭。

「報~~~」

其他人能躲,信騎卻不能躲,他急急來到,向多鐸惶恐彙報:「主子,肅親王到了。」

「小耳垂?他怎麼來了?」

多鐸瞪著吃人的眼睛。

「輔政王已經赦了肅親王,准他軍前效力。」信騎回答。

多鐸怒道:「輔政王是糊塗了嗎?不知道天高地厚、成事不足敗事有餘、只會說大話的人,放他出來做什麼?來給我搗亂嗎?」

信騎不敢回答,躬身退下。

多鐸憤怒的踱了兩步,忽然叫道:「好啊,他來的正好,傳話下去,就說本王受傷了,指揮過河之事。就交給肅親王!」

……

「以為我不能嗎?多鐸,你等著瞧!」

豪格雖然性子急躁,但並不愚笨,聽到多鐸的傳話,他立刻就明白多鐸的意思,於是暴跳如雷,不顧河洛會的阻止,決意發動渡河攻擊。

——豪格此時帶領的人馬,連一千人都不到,兩百是他的護衛騎兵,另外都是他府中的家奴和僕從,多鐸的鑲白旗肯定不會聽他指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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