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86章 第二次松錦之戰(二六)

……

大凌河。

石橋邊。

守橋的建虜猛烈開火,鳥銃和弓箭齊放。

「砰砰砰砰!」

「簌簌簌簌!」

走在第一排,舉著圓盾的明軍在箭雨和鳥銃之中,不時有人倒下,箭矢碰撞鐵甲的叮叮噹噹之聲,不絕於耳,但後排隨即有人補上,一陣急射過去,雖然建虜弓箭猛烈,但倒下的明軍士兵卻並不多,不止是因為明軍甲胄精良,防護得體,更因為陣型嚴整,訓練有素,隨著鼓點,個人動作幾乎一致,密不透風,直射的鳥銃打不透盾牌,曲射的弓箭也難以造成大的殺傷。

羅洛渾臉色變了。

因為在遭受鳥銃和弓箭攻擊之中,兩個明軍方陣沒有反擊,也沒有停止進軍的腳步,依然踩著鼓點、頂著箭雨繼續向前攻。

就好像,遭受攻擊的不是他們,而是別人一樣。

「放箭,放箭!」羅洛渾大叫。他意識到,兩個明軍方陣的反擊,馬上就在眼前了,就不用說,緊隨其後的另外兩個步兵方陣,以及更後面那些無窮無盡的明軍騎兵了。

進入五十步。

鼓聲戛然而止,兩個明軍方陣忽然停止了前進的腳步,隨即響起口令聲,人影晃動,除了前排的盾牌手之外,其他人都取出了腰間的短把鳥銃,一起舉臂,對向了守在石橋邊的建虜,然後,「滴!」的一聲尖銳刺耳的哨子猝然響起,隨即,白煙瀰漫,砰砰砰砰,幾百枚的鉛彈呼嘯而出,射向建虜。

「啊……」

和剛才的建虜鳥銃不同,明軍騎兵所使用的鳥銃雖然是短把,但威力卻好像更勝過,砰砰砰砰密集如雨的鳥銃聲之後,正對明軍方陣的建虜慘叫著倒下了一片,血雨飛濺,出現了一個缺口,防守的建虜出現慌亂。

這時,明軍鼓聲再一次的響起。但不再是不緊不慢的輕鼓,而是密集如雨的快鼓。

「咚咚咚咚~~」

鼓聲震動人心。

兩個原本密不透風的明軍步兵方陣忽然變陣,從密集的防守陣型變成衝鋒的零散隊形,剛剛射擊完畢的明軍士兵將短把鳥銃別回腰間,手持各自的武器,齊聲呼喊一聲:「殺虜啊~~~」隨後,冒著槍林彈雨,向石橋猛衝過來。

衝到十五步之內後,明軍擲彈手在盾牌手的保護下,點燃手炸雷,猛的投擲了過來。

「轟,轟!」

有倒霉的建虜被炸的血肉橫飛,沒有被波及的,也是心驚肉跳,為手炸雷的威力所駭。

如果說,明軍的鳥銃和弓箭,建虜還能抵擋,但面對明軍的手炸雷,他們卻是有點手足無措了,除了弓箭手拚命張弓,想要定點射死那些擲彈手之外,他們再無其他的辦法。

「砰!」

明軍兩個步兵方陣,在各自損失五六十人之後,成功的衝到了石橋前,砰的和建虜廝殺在了一起。

刀劍互砍,直面搏殺,大呼鏖戰。

而後,明軍後面的兩個步兵方陣也衝到。從另一個方向,向建虜的防守發起猛攻。

雙方人數相當,兩千對兩千,大部分也都是騎兵改步兵。

激戰中,李定國縱馬賓士,親自到了前方,冒著箭矢指揮。

明軍士氣大振。

如果是過去,明軍肯定不是對手,因為今日和他們對戰的,是真正的建虜八旗,而不是漢軍蒙古旗,但時過境遷,現在的明軍不是過去的明軍,建虜也不再是過去的建虜。

尤其鑲紅旗是重組的新架子,是為八旗之中最弱的一旗。

「轟轟轟~~」

鏖戰中,手炸雷不住的落在建虜陣中,每一聲都會掀起血肉和慘叫……

如果說,刀劍互砍,近身肉搏還能旗鼓相當,但明軍的手炸雷卻是一個改變戰場僵局的所在,令建虜無法結陣,但使結陣,兩個手炸雷扔過去,立刻就炸開了花。掀起一片血肉。

而冷兵器搏鬥,最有力的戰鬥方式就是結陣,沒有結陣,只是單打獨鬥,根本不是訓練有素的明軍的對手。

很快的,羅洛渾就憤怒的發現,面對明軍洶湧的攻勢,己方好像有些支撐不住,一眼望過去,竟然出現了兩到三處被明軍突破的缺口,鑲紅旗的勇士已經出現了畏懼。

這一刻,羅洛渾後悔死了,原來,多爾袞在盛京火器廠也仿製了不少明軍使用的手炸雷,雖然威力不及明軍的原版,但總可以拿來使用,但他和碩塞兩人擔任前鋒,全部輕裝簡從,誰也沒有攜帶,不然用在此時,說不得能遏制明軍的攻勢。

……

鑲紅旗陣型不穩,和明軍撕開口子之後,明軍將旗之下,李定國右臂一揮,向前一指——「噠噠噠噠」一直靜默的那一千明軍騎兵,驟然發動,鐵騎滾滾,向石橋衝去。

再然後,又有一千明軍騎兵翻身上馬,做好了攻擊的準備。

——步兵打開缺口,騎兵突入,正是大清慣常使用的戰術啊,明人怎麼學去了,又怎麼敢在鑲紅旗的面前班門弄斧?

羅洛渾又是憤怒,又是恐懼,因為他沒有退路,一旦被明軍騎兵突入,他們就非是要被趕到大凌河裡面去了。

「沒有的狗奴才,給我頂住!」

羅洛渾大叫,不顧親衛的指揮,親自衝到最前,揮舞長刀猛砍。

但整體的潰敗豈是一人可以阻止和挽救的?

「噠噠噠噠~~」

隨著缺口的擴大,明軍騎兵滾滾而來,鑲紅旗就更是不能阻擋,眼見的各部潰敗,鑲紅旗死傷慘重,已經是不能阻擋,羅洛渾身邊的親衛拚死抱住他,哭喊哀求:「主子,撤吧,再不撤就來不及了……」

此時,鑲紅旗的防線還沒有被完全突破,羅洛渾還有撤回大凌河堡的可能。

但羅洛渾怎麼能撤?

他大叫:「都滾開,誰撤我就殺了誰,上,給我上!」

用力一甩,將抱著自己的兩個親衛甩在了一邊。

但因為用力過大,他自己也控制不住平衡,站立不穩,踉蹌的向後退了兩步,腳下又一滑,想要抓身邊的旗杆卻是抓了一個空,身體更加不由控制,一個翻滾,竟然是摔到了河中。

河面淺薄,羅洛渾又全身甲胄,里外兩層,極其的沉重,他這麼一摔,直接就炸開了冰面,「砰!」腳下一涼,冰水四濺,整個人直接就進入了河中,雖然河水並不深,只是到了胸口處,但因為摔的突然,猝不及防,河水更是冰涼徹骨,整個人摔在河中之後,根本無法站立,直接就往後倒,一下就淹過了羅洛渾的頭頂。

「主子!」

河岸邊的幾個親衛大吃一驚,護主心切的他們一起跳了下來,想要將羅洛渾拉出來,但他們同樣披著鐵甲,身體沉重,又不識水性,伸手在水下一陣亂摸,雖然摸到了羅洛渾,但卻提不起來,稍微一用力,幾人腳下不穩,也都摔在了河裡……

河水蕩漾,除了一個膽怯的親衛,因為進入的淺,僥倖爬回了河岸,其他人連同羅洛渾,都是消失在冰冷的大凌河中。

大清禧郡王,代善之孫,岳托之子,就這麼糊裡糊塗的死在了河中。

……

羅洛渾一死,鑲紅旗的潰敗更是無法抑制,所有人都哭喊,主子死了,主子死了,明軍順勢猛攻,全面出擊,除了幾個幸運的敗兵僥倖逃走之外,鑲紅旗的殘餘不是戰死,就是被趕入了大凌河中,一時,大凌河的冰面連續破裂,冰冷的河水被染成了血紅……

……

大凌河堡城頭上。

碩塞驚恐無比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。

雖然他在城頭親自督戰,並且命令弓箭手和鳥銃手拼力支援駐守石橋的羅洛渾,但兩千鑲紅旗還是這般切瓜砍菜一般的被明軍擊潰了,更令他驚恐和不能相信的是,禧郡王羅洛渾竟然是在死在了河中。

完了。

鑲紅旗騎兵全軍覆沒,大凌河堡守不住了。

禧郡王的下場就是我的未來……

碩塞扶著牆垛,臉色蒼白,雙手顫慄。

不止碩塞,大凌河堡中的所有建虜都是惶恐,即便是最愚笨的人也能知道,明軍大隊騎兵忽然出現在這裡,乃是為了截斷大軍的退路,現在石橋被明軍奪去,大軍的糧草車馬無法通行,接下來的戰事將如何是好?

「王爺,你快看!」

此時,天色已經近黃昏,碩塞一直在向西觀望,他期望輔政王的援兵快點到來,擊潰明軍,以挽救危局,這時,身邊的親衛忽然大叫。

碩塞轉頭看去,只見明軍在快速清理戰場之外,先是五百步兵在橋頭組成盾陣,防禦城頭的弓箭和鳥銃,接著,幾百人的明軍急急而來,從馱馬之上卸下了一些箱子,然後兩人抬一個,小心翼翼,連續不停的往石橋運送。

城頭上的建虜都不明白,明軍運送的是什麼箱子?又是什麼用意?

這期間,李定國在石橋一百步之外駐馬,傳遞命令不斷,好像正在親自指揮著什麼。

「挖,再挖深些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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