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79章 第二次松錦之戰(十九)

多爾袞面無表情:「壯士斷腕,別無選擇……更何況為大清盡忠,本就是十二哥的職責,也是他的榮耀。」

代善默默點頭,雖然多爾袞沒有明說,但他心裡清楚的知道,錦州之戰是「大清」挽回逆勢的唯一機會,如果不能勝,如果就這麼灰溜溜的退走,大清,將再無重起的可能,明軍一定會順勢而下,廣寧,海州,蓋州,遼陽,最後直到瀋陽……

所以,現在要放棄的不止是錦州,也不只是阿濟格和城中的數萬兵馬,更有大清挽回逆勢的唯一機會。

在窮盡一切之後,無錢無糧之後,大清如何面對明國的進攻?

但如果不撤退,又能如何呢?難道毫無意義的驅趕大清勇士,用人命去填埋明軍的壕溝嗎?

這些天,代善已經反覆的想過了無數次,還是覺得,撤軍返回更好,因此才會和圖賴等人見面。

「唉,苦了十二弟啊……」代善長長嘆息,竭力從眼角擠出了兩滴淚光。

多爾袞卻是鐵面無情,臉上毫不見悲戚。

大約是覺得自己過於兒女態,表演的有些過了,代善收住淚光,問道:「傾國而出,如今卻無功而返,輔政王,你可想好了如何面對皇上和太后?」

多爾袞臉色蒼白:「我多爾袞無能,有負皇上和太后的重託,無論如何責罰,我都心甘情願!」

代善點點頭,有些同情:「二十萬大軍,從容撤退,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喀爾喀那邊,亦需要有安排,輔政王可有了謀劃?」

多爾袞點頭。

代善閉上眼睛,不再問了。

多爾袞起身行禮,面無表情的離開。

……

同一時間。

喀爾喀蒙古札薩克圖汗的大帳中,來了一個神秘客人。

其實這個客人昨晚就到了,但札薩克圖汗一直避而不見,只是將他藏在帳中,一夜思考之後,札薩克圖汗還是決定見一見這個客人。

屏退所有,只留客人一人在帳中。

那客人披著黑色斗篷,將頭臉深深隱藏,令人看不到他的面目,直到所有人都退出,只剩下札薩克圖汗一人在帳中時,他才慢慢地摘下了帽子。

晨光從蒙古包的縫隙灑進來,正照著他的臉。

面色消方正,三縷長髯。

原來是大明硬漢,原商丘知縣,張北宣撫使,現在為理藩院理政的梁以璋。

數年不見,梁以璋身形更消瘦,臉上風霜更多,但眼神卻一如既往的犀利。

「大明理藩院理政梁以璋,見過札薩克圖汗。」梁以璋拱手,對札薩克圖汗施了一個見禮,然後用熟練的蒙古語說道。

札薩克圖汗冷冷盯著他,上下打量,忽然說道:「狡猾的南人,你是來離間本汗和大清的嗎?」

梁以璋笑了,反問:「以札薩克圖汗看,現在的情況下,還需要我來離間嗎?建虜多爾袞,花言巧語,費盡心機,將喀爾喀蒙古騙到了錦州,到現在,車臣汗隻身逃回,土謝圖汗損兵折將,兩人都因為聽信多爾袞而付出了慘重的代價,只有札薩克圖汗你還安然無恙,不過,蒙古有句諺語,叫做該來的總會來的,札薩克圖汗以為,在車臣汗和土謝圖汗之後,你還能獨安嗎?」

札薩克圖汗冷哼一聲:「果然是離間!但沒有用的,本汗和大輔政王已經歃血為盟,向天發誓,絕不會背叛的。」

「何來背叛?建虜可是蒙古之主,蒙古又可是建虜的奴僕?」梁以璋盯著札薩克圖汗。

札薩克圖汗臉色立刻不好看了。

梁以璋不管他,繼續說道:「現在多爾袞頓兵錦州城外,攻無戰力,留無糧草,已經是必敗之局,喀爾喀蒙古三部和我大明已經是百年和平,無有恩怨,前些年,甚至一直和我大明通商,只是在黃太吉的脅迫之下,才不得不停止,論起來,喀爾喀本不應該參加此次戰事,而參加戰事後,未蒙其利,先受其害,現在建虜奄奄一息,敗局已定,札薩克圖汗可是要一錯再錯,為建虜和多爾袞陪葬嗎?」

札薩克圖汗冷哼一聲:「少嚇唬我。我札薩克圖是草原的雄鷹,大不了可以退走!」

梁以璋笑:「不錯,如果是過去,汗王確實可以退走,但戰事進行了半年多,汗王從漠北帶來的牛羊牲畜,怕已經是不剩多少了吧?而建虜又不能給以補充,現在天氣轉暖,通往漠北的道路雖然已經開了,但沒有糧草,汗王和你的札薩克圖部又有多少人能成功穿越沙漠,回到喀爾喀呢?」

札薩克圖汗臉色變了,這正是他惱火所在,戰事不利,賠了夫人又折兵,只是為了一個蒙古玉璽的榮耀,他喀爾喀蒙古三部不遠千里,翻越沙漠,來到漠南,原以為縱使拿不到蒙古玉璽,他們也可以趁機在漠南劫掠一番,但誰想戰事竟然是如此焦灼和被動,不但沒有搶到一粒糧,反而將帶來的牛羊牲畜都搭了進去。

一個寒冬過去,除了凍死的,吃掉的,他們部中的牛羊牲畜已經沒有多少了,偏偏多爾袞又「吝嗇」的很,前後給他們補充的糧草,不過四十車,根本是杯水車薪,若不是因為寒冬大雪,道路冰封,他早就帶著部眾離開,返回漠北了。

現在天氣漸暖,道路頓開,如果想走,倒是可以走了,但牛羊牲畜卻是不夠吃了,而且千里迢迢而來,損兵折將,就這麼毫無所獲,空著手回去,也不是蒙古人的脾氣,所以札薩克圖汗現在是進退不得,越想越惱,十分的被動,

也因此,他才會秘密接見大明使者,不然他才不會見呢。

「有件機密,還要告訴汗王,我大明朝鮮軍和遼南軍已經在高經略的帶領下,對建虜鳳凰城和復州展開了猛攻,兩地陷落,不過是時間的問題,一旦兩地陷落其一,我大明就可以截斷建虜大軍的退路,或者是直搗建虜的老巢瀋陽,建虜國窮民盡,首尾不能兼顧,其覆滅,已經是不可逆轉。」

「汗王若一意孤行,跟隨建虜到底,到時必然遭受魚池之殃。」

「札薩克圖部,未來堪憂。」

「何去何從,望汗王早做打算!」

像是看出札薩克圖汗的心思變化,梁以璋緩緩又補充了兩幾句。

帳中靜寂了下去。

札薩克圖汗低頭久久沉思。

梁以璋不著急,微笑等待。

良久,札薩克圖汗終於是抬起頭,目光看向梁以璋:「大明……有何要求?」

梁以璋暗暗鬆口氣,清楚道:「棄暗投明,反戈一擊!」

札薩克圖汗不意外,他鐵青著臉:「我札薩克圖,又有何好處?」

「大明皇帝會正式冊封汗王為札薩克圖汗,賜金印玉書,准汗王一系,永為札薩克圖之主。」

「其次,給以糧草物資,保札薩克圖部安全返回喀爾喀。」

「第三,相互通商。」

梁以璋聲音清楚,最後補充道:「當然了,具體程度,還要看札薩克圖汗你的表現了。」

札薩克圖汗咬著牙,似還有猶豫,或還想要更好的條件……

這時「噔噔蹬蹬~~」外面腳步聲急促,有親衛在門外略帶驚慌地叫道:「汗王,不好了,大清大輔政王來了!」

「什麼?」

札薩克圖汗大吃一驚,急忙跳起,衝到門前,掀起帘子一看,發現多爾袞帶了十幾個親衛,正向這裡走馬而來,目測距離不過幾十步,這時想要把大明使者送出帳外,已經是來不及了。

「汗王莫慌,我自去後帳。」

面對多爾袞的出現,梁以璋也是吃驚,他沒有想到,建虜實際的掌權者,輔政王多爾袞竟然會出現在這裡?第一時間,他甚至以為自己暴露了,所以多爾袞前來興師問罪,但隨即一想不是,如果是暴露,多爾袞自遣衛兵即可,何必親自來?

和一般的蒙古包不同,蒙古汗王的蒙古包也叫金帳,不但巨大,而且分為前後兩間。

這種時刻,札薩克圖汗也沒有辦法,只能遵從梁以璋的辦法,不過他卻不想讓梁以璋留在後帳,以免他聽到什麼,於是告訴親信,割裂後帳,帶梁以璋從後帳離開,妥善安置,又叮囑梁以璋明日再來談,然後才急急去迎多爾袞。

……

帳前的一番寒暄,札薩克圖汗將多爾袞迎進了帳中。

雖然已經歃血為盟,但這卻是多爾袞第一次來到札薩克圖汗的大帳,札薩克圖汗不免驚疑。

看出了札薩克圖汗心中的不安,多爾袞屏退眾人,將來意簡單說明。

原來,多爾袞天生的堅決果斷、雷厲風行,既然定下了撤兵之事,他就立刻開始籌劃和執行,而要想順利的撤兵,非的藉助札薩克圖汗的騎兵大軍不可,因此,他才屈尊親自來見札薩克圖汗。

「退兵?」札薩克圖汗有些驚訝,但同時卻也有些預料,眼前的戰局已經是陷入了困境,在糧草困難,軍心疲憊的情況下,退兵也已經是唯一的選擇了,反正照他的計畫,但是天色轉暖,大雪融化,他就會帶著札薩克圖部離開錦州,返回喀爾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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