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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,多鐸的命令是,各軍堅守原地,先頂住明軍的衝擊,然後再伺機反攻,以逆轉頹勢,但眼見明軍炮火不斷,先是三門,接著會有更多,己方被壓制,兩翼的朝鮮兵已經出現恐慌後退,整個大勢怕是要撐不住,於是多鐸沒有其他選擇,只能下令全軍出擊。
「出擊!殺,先沖入敵陣者,銀兩百兩布五匹,大清朝鮮士卒一視同仁!」
多鐸站在李倧的王車上,高聲下令。
建虜兵和朝鮮兵將多鐸的命令傳了下去。
「咚咚咚~~」
「嗚嗚嗚~~」
急促的戰鼓和號角聲響起。
聽到命令,此時漢軍旗最高帶隊將領漢軍鑲紅旗副都統孫定遼拔出腰間長刀,臉色發白的向前一指:「殺!」
其實,面對明軍嚴整壯麗的軍容,漢軍旗上下早已經是膽怯,但建虜軍紀殘酷,沒有軍令,誰也不敢後退和私自逃散,此時聽到軍令,也只能硬著頭皮往上沖。
大盾在前,長槍鳥銃手弓箭手在中,督戰隊在後,兩千漢軍旗起身吶喊,向明軍撞去。
但朝鮮兵卻一片混亂,你推我擠,根本沒有人敢向前。
孫定遼不住的回頭,不住的大罵:「狗娘養的朝鮮人在等什麼?為什麼不出戰?你,立刻去催促他們,告訴他們的頭,再不動彈,就算豫親王饒他們,老子也饒不了他們!」
王車邊,范文程滿頭大汗,他清楚知道,此戰必敗,如何說服豫親王撤兵(逃離),是眼下的關鍵,如果豫親王不逃,或者是出了什麼意外,他們這些隨軍的大臣和將官,就算是逃回了盛京,也肯定是難逃一死……
但豫親王太倔強了,說什麼也不肯撤,這可怎麼辦?
……
此時,明軍五個步兵方陣,距離建虜朝鮮已經不足一百五十步了,所以很快的,雙方就衝到了一百步之內,孫定遼位在最後方督陣,眼見朝鮮人始終沒有跟上來,知道今日只能依靠自己了。
「狗娘養的,不管他們了,放箭,放箭!」
孫定遼大叫,但他的命令剛剛發下,就聽見「砰砰砰砰」,前方有密集如爆豆的鳥銃聲響起,隨即慘叫一片,前方厚實的木盾陣,幾乎是在瞬間,就被打的支離破碎,舉著木盾的盾牌手,慘叫著不住倒地,原本還算嚴整的陣型,頓時就渙散了。
「沖,沖,衝過去就是我們贏!」
孫定遼色厲內荏的大吼。
作為原大凌河的副將,投降建虜十幾年的老牌漢奸,孫定遼經驗豐富,他知道明軍鳥銃利害,己方不是對手,對付鳥銃只能是貼近了打,如果站著不動,或者轉身而退,那都是必敗無疑。
不過很快的孫定遼就發現,根本不用他們沖,因為耳朵里聽到的明軍鼓點忽然變的急促了,原本緩慢推進的明軍盾牆和槍林開始加速,邁著大步向他們沖了過來了。
隨後,兩軍交接。砰的一聲撞在了一起。
鳥銃,弓箭,長槍鋼刀,慘叫悲鳴,血肉絞起。
周邊立刻就陷入了激戰。
原本孫定遼以為,自己兩千人馬,怎麼的都能抵擋一陣,等後面的八旗披甲兵和豫親王身邊的重甲精銳衝上來,戰局或可以改變,但他萬萬沒有想到,雙方只是剛一接觸,己方這一邊都已經是潰不成軍了,士兵們扔了兵器,一個個大喊大叫的逃。
不唯明軍的盾牆,也不唯是明軍長槍鳥銃和投擲手炸雷的威力,更因為己方早已經沒有了士氣,失去了膽量,雙方兵刃稍一接觸,面對面見到明軍戰士眼睛裡的殺意,本就惶恐動搖的己方士兵,立刻就崩潰了。
兩千漢軍旗稍觸即潰,前方第一排還沒有全部倒下,後面的人就撐不住了,一個個轉身撒腿而逃。
「不許退不許退,狗娘養的,後退者斬!」
雖然孫定遼心中的恐懼不比普通士兵的少,但他卻不敢輕易後退,不只為自己,也是自己在盛京的家人,他揮舞著長刀,拼力嘶吼,想要重新聚攏士兵。
但兵敗如山倒,士兵膽氣已喪,只想逃跑,豈是個人可以挽回的?督戰隊試圖阻止,但也被衝散了。
「爹,怎麼辦?」眼見不能止,孫定遼之子孫登高驚慌的問。
孫定遼嘆口氣:「能怎麼辦,咱也跑吧。」撥轉馬頭,就往後逃。
……
多鐸站在王車上,臉色鐵青的像是一個死人。
雖然有所準備,但漢軍旗的快速潰敗,還是出乎他的預料,孫定遼是一個悍將,此次跟隨來的漢軍旗,也都是從撫順鳳凰城鎮江堡等地挑選來的精銳,照過往的經驗,這樣的漢軍旗足以碾壓關內的明軍,即便是面對明軍最精銳的精武營,也應該是有一戰能力的,但今日卻是敗的這麼快,這麼慘……
大勢去矣。
「王爺,走吧,再不走就來不及了!」
不同於剛才的低聲全說,此時的范文程跪在車前,嚎啕大哭。
周邊幾個建虜將領相互一看,也都跪在了地上。
「漢人有句話,留在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,太祖當年也曾兵敗,但隨後就捲土重來,王爺還年輕,今日之敗,來日必有雪恥之時!」范文程抬起頭,哭道。
多鐸痛苦的長嘆一口氣,終是邁步下了王車——雖然桀驁,但多鐸並非是沒有理智的人,他知道,局勢已經是無法挽回,自己的努力終究是白費,就算自己死在這裡,也沒有什麼益處。
見多鐸被說動,多鐸有救,自己有救,范文程激動的跳了起來,叫道:「快,快保護王爺離開!」
多鐸上馬,建虜白甲兵和披甲兵團團圍護。
「王爺,我呢?」
一個驚惶的聲音忽然響起。
卻是朝鮮王李倧。
他站在王車上,驚恐的看著多鐸。
——形勢如此,他的王位怕是保不住了,而按照朝鮮的傳統,失去王位的君主,最後只有一個下場,他和他的子嗣,都得死。但李倧更怕的是,在兵荒馬亂之中,對他不滿,早就想要廢了他的那些有異心的臣子,會趁機殺了他,所以他驚恐的想要尋求保護。
多鐸冷冷掃了李倧一眼,什麼也沒有說,但他嘴角的恥笑,卻已經是說明了一切。
不理會李倧哀求的目光,多鐸撥轉馬頭,狠狠在馬臀上抽了一鞭。
建虜白甲兵披甲兵全部上馬,護衛著多鐸范文程等人急急離開。
「嗚……」
李倧絕望的跌坐在王車裡,大哭了出來。
……
建虜白甲兵護衛著多鐸離開,整個建虜更是無法抑制,漢軍旗的士兵豕突狼奔,只為找尋生路,很多眼見不能逃的士兵紛紛扔了兵器,跪地投降。如浪潮一般,原本好像是勢均力敵的對陣,但瞬間之間就變成了一邊倒的屠宰場。
「殺虜!」
一直在觀察形勢的朝鮮京畿道兵馬指揮使鄭蘅終於是下定了決心,他舉起長劍,將目標指向了正在潰敗中的漢軍旗和逃跑的建虜兵。
「殺~~」
朝鮮兵齊聲高喊,向漢軍旗和建虜殘兵衝去。
而鄭蘅本人則帶著親衛,急急奔向李倧的王車。
「活捉多鐸~~」
而此時,明軍的口號也已經是變了,在擊破漢軍旗之後,明軍主力向朝鮮李倧的王車和多鐸的大纛,快速卷進,但可惜的是,在這之前,多鐸就已經在白甲兵的護衛下,倉皇逃走了,只剩下朝鮮王李倧呆若木雞的坐在車上,禁衛營大將
具仁垕帶著幾十個武襄衛護衛在車邊,此外還有大一群驚魂不定、惶恐不安的朝鮮臣子。
「休得驚動我王!」
當見到林慶業沈器長帶著大明兵馬四面而來,將他們圍在中間時,朝鮮臣子都擋在王車之前,一副膽敢冒犯我王,我與你血戰到底的樣子。
雖然對李倧的極度不滿,但林慶業和沈器長還是下馬跪拜:「臣等護駕來遲,罪該萬死。」
跪罷,沈器長抬頭大哭了出來:「我哥哥何罪?王上為何要將他斬首?」
李倧無言以對。
聽到沈器長大哭,同為親清派的群臣都是尷尬和慚愧,隨即,他們就又激動了起來,或者說,他們想到了自清的辦法,於是,他們的目光都看向了降清的始作俑者,也就是「首輔」金自點。
金自點原本是想要跑的,但被具仁垕逼了回來。
「都是金自點蠱惑,致使我朝鮮變成現在,臣請殺金自點!」一臣站了出來。
「臣附議。」
「不殺金自點,不足以謝天下!」
「請殺金自點!」
一半的臣子都跪下了。
戰爭還沒有結束,周邊依然喊殺不斷,但這廂就已經開始殺氣騰騰的清算和推卸責任了,如果是大明隆武帝,或者是天啟帝崇禎帝在場,見到此情此景,一定會感嘆,如果論黨爭,論到對政敵的無情和兇狠,朝鮮小朝廷恐怕還在大明朝廷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