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31章 偏向虎山行

……

「立刻去稟告總鎮!」

朝鮮王李倧已經在南漢山城投降,消息重大,佟定方不敢決斷,急急派人去通報周遇吉。

信騎打馬,急急返回仁川港。

「那個蒙古佐領醒了沒有?」

佟定方再問。

剛才他雖然一銃擊中桑濟札布,將其生擒活捉,但因為傷勢不輕,桑濟札布當場暈了過去,現在還沒有來得及審問。

親兵急急去看。

「佟游戎~~~」

此時,一直伏地哭泣的林慶業這時忽然抬起頭,滿臉是淚,表情悲憤地說道:「我家王上雖然降了,但不過是被逼無奈,不知道王師已經登陸的消息,只要王師繼續前進,進到南漢山城,我家王上一定會棄暗投明,我朝鮮軍民亦會群起響應,齊攻建虜,如此,小邦危而復安,日月幽而復明,大明恩澤再播於朝鮮,不過就是轉瞬間的事情啊!」

佟定方沒有說話,只是默默望著林慶業。

林慶業的悲憤,他能清楚感受到,就如他當年聽到松山戰敗的消息時一樣。

而且他和林慶業一樣,就眼前的局勢感到不甘,他們好不容易的登陸,難道就只是為了這一個失敗頹喪的消息嗎?

「放心,但有一絲希望,周總鎮就絕不會輕易放棄的。」稍頃,佟定方抱拳。

「謝游戎。」林慶業涕淚。

此時天色漸黃昏,但還有少部分的人員和兵馬還沒有登陸,仁川港仍然是一片忙碌,已經登陸的明軍佔領了仁川港以及周邊的墩台,派出騎兵偵查周邊,隨時準備應對各種突發事件。

聽到朝鮮國王李倧已經投降的消息,周遇吉也是非常吃驚的,他在親兵的護衛下,帶著參謀,急急來到前方。

此時,那個蒙古佐領已經醒了,在佟定方的審問下,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將他知道的全部都說了。

——這一次討伐朝鮮,真正的建虜精銳不過六百人,也就是多鐸帶來的六百白甲兵,接著是六七百普通建虜披甲兵和一千餘名蒙古八旗騎兵,漢軍旗和漢軍包衣才是軍中的大頭,人數將近三千,加加總總算到一起,建虜這一次征討朝鮮的總兵馬,也勉強不過五千人。

五千人馬征討朝鮮,其實是有相當難度的,要知道,朝鮮雖然是屬國,但卻也有千里國土,民眾百萬,區區五千人馬,不過一把泥沙,扔到了瀚海,一點波瀾都掀不起。

但多鐸卻是成功了。

靠的就是他們過往的「煞名」。

很多朝鮮人,寧願見鬼,也不願意見到留著金錢鼠尾辮的建虜。

望見他們,比望見鬼還恐怖。

在范文程的謀划下,多鐸充分的利用了這一點,他帶兵長驅直入,張牙舞爪,一路宣揚他們只是前鋒,後續還有十萬大軍,不攻取沿途的城池,不計較一城一地的得失,直接殺到朝鮮國都漢陽城下,聽聞李倧逃亡,又迅速殺到南漢山城。

整個過程,除了幾次小規模的切瓜砍菜的遭遇戰,一次激戰都沒有。

多鐸狡猾的很,他深知自己麾下兵馬不足,是不能攻城的,也不能大規模損耗,因此面對南漢山的堅城,他沒有強攻,而是使用心理戰,用盡各種辦法,一遍又一遍的折磨著城中守軍的心志,給朝鮮人找回那一次,崇禎十年,丙子胡亂的記憶。

即便如此,也是相當危險。

據蒙古佐領說,雖然他們竭力搶掠,但大雪連連,軍中糧草還是出現了短缺,如果朝鮮人始終堅守南漢山城,不需要多,最多再有一個月,他們就不得不撤兵了。

可惜的是,李倧的膽子比老鼠還小,又有奸佞讒言,又或者是,崇禎十年,丙子胡亂的陰影,始終盤旋他的心頭,令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,為了自保,為了自己的王位,他最終還是選擇打開了城門,向多鐸投降。

如此,不但成就了多鐸的功名,也挽救了多鐸軍中糧草的危急。五千人馬,收攏了城中萬餘的朝鮮兵,還有朝鮮君臣積攢在南漢山城的糧草錢帛,多鐸如何能不狂喜呢?

聽完,眾人都是憤慨。

如果李倧能多堅持三天,情況就會大不同。

此時痛恨也已經是晚了,現在的難題是,剛剛登陸朝鮮的救援大軍要如何繼續?

返回戰船,離開嗎?

「總鎮!」

林慶業慷慨道:「我王不過被逼,軍心民心依然在大明,建虜不過五千,王師卻將近一萬,正可一戰破之,慶業麾下有精兵五百,願為前鋒,不勝不回!」

周遇吉皺眉沉思。

其他將領和參謀也都不說話。

建虜一共只有五千兵馬,且真正的建虜精銳白甲,不過六七百,論起來,確有勝機,只是,朝鮮王已經投降,南漢山城中的一萬朝鮮兵和陸續而來的朝鮮救援兵馬,恐怕都將要聽從建虜的指揮,也就是說,他們面對的不是只有五千建虜,還有數萬朝鮮,此外,大軍此次登陸,糧草攜帶極其有限,原本的計畫是從朝鮮獲取,現在朝鮮投向建虜,糧草補給恐怕也會是一個問題。

「此處距離南漢山城不過五十里,一日可到,建虜剛入南漢山城,朝鮮民心未定,上下依然還在期待大明援兵,但是王師殺到,他們一定會群起響應,反戈一擊,共擊建虜,但如果時間拖延,或者王師退走,他們定然灰心喪志,就此沉淪。」

「總鎮,萬萬不能撤兵,請救救小邦吧!」

林慶業跪在地上,連連叩首,額頭兩下就見了鮮血。

周遇吉心中感動,急忙伸手將他扶起:「指揮使快起。」

「慶業不能起啊……」

林慶業大哭:「家國淪喪,如果不能乞來救兵,慶業有何臉面去見家國父老,去見沈守御使和朝中忠良?」

周遇吉托著他的手臂,望著他眼,臉色凝重:「起來,我們自有商議!」

從周遇吉堅定的眼神里,林慶業看到了希望,這才抹了一把淚起身。

此時,天色已黑,鄭森也已經趕到,就在道邊的一處屯堡里,周遇吉和諸位將領聯同隨軍參謀開始商議。

從周遇吉,徐文朴,鄭森,到佟定方,每一個都是有膽有識的將領,面對朝鮮局勢,他們心裡都不想撤兵,大明費勁千辛萬苦,好不容易才登陸朝鮮,絕不能無功而返,建虜不過區區五千,王師沒有懼怕的道理,即便不能收復朝鮮,也必須暢快淋漓的打一仗,給建虜一點顏色。

但參謀們卻有些不同意見,認為朝鮮李倧既然已經投降,朝鮮兵和朝鮮境內的糧草,必然也都為建虜所調遣,多鐸善於用兵,如果他們堅壁清野,我軍拿不到糧草,最後必然失敗,不如穩妥起見,暫時歸去,等到春暖花開,再來征討朝鮮也不遲。

周遇吉皺著眉頭,仔細靜聽,待眾人的意見都發表完畢,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時,他抬起頭,環視眾人,聲音堅毅地說道:「狹路相逢勇者勝。建虜只有五千,我軍馬步兵卻有七千人,我沒有猝然退兵的道理。朝鮮李倧雖然投降了建虜,但其心不定,朝鮮君臣亦不定,又有林指揮使做嚮導,南漢山城中,更有沈守御使的舊部。只要我軍表現出足夠的戰力,給建虜給重擊,局勢就會翻轉,因此我意,明日直驅南漢山城,壯我大明聲威,顯我天兵氣勢,和建虜決戰,你們以為如何?」

「正該如此,末將聽令!」

沒有任何的異議,周遇吉一提出,眾將立刻轟然領命。

見眾將戰心十足,周遇吉點頭,開始調派兵馬。

佟定方和林慶業的朝鮮兵為前鋒,傳播王師到來的消息,收攏周邊朝鮮兵,並儘可能的為大軍收集糧草。

鄭森留守仁川港,不論如何,也必須保證大軍隨時都可以登船離開。

其他人馬,跟隨他周遇吉,前往南漢山城,和建虜決戰。

「遵令!」

……

這一夜,大明登陸兵馬枕戈待旦。天一亮,就按照部署,向南漢山城進兵。佟定方和林慶業為前鋒,周遇吉壓著中軍,初升的陽光下,大明的日月軍旗和飛虎軍旗飄揚原野,盔明甲亮,長槍鳥銃如林,人馬浩浩蕩蕩,往南漢山城而去。

昨日的時候,王師兵馬沒有全部登陸,林慶業只知道王師救兵來到,但王師軍容軍貌,戰力如何?他卻不敢確定,現在走馬行軍,望著身後壯麗的軍容,他心中的信心更足。

他也是帶兵之兵,他清楚知道,自己身後這支兵馬,絕不是輕易可以練出的。

如此兵馬,勝過他朝鮮十倍,但是和建虜相遇,定能將建虜殺退。

「報~~前方有人攔路,自稱沈器長,乃是南漢山城守御使沈器遠沈守御使的弟弟。」

馬蹄滾滾,前方探路的信騎回報。

「哦,是沈副指揮使,他在哪?」聽到是沈器長,林慶業激動。

很快,沈器長被帶了過來。

見到林慶業,沈器長伏地大哭。

哭朝鮮,哭他的哥哥和家人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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