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13章 不見蕭郎

沂水縣衙。

王永吉喝令親兵,朱聿鍵拍案而起,王永吉的親兵衛隊就要往堂中沖。

現場頓時亂。

但大堂豈是那麼容易沖的?

「站住!」

門前的錦衣衛早已經拔刀在手,擋在了堂前,堵住了進入大堂的台階,為首的錦衣衛百戶厲聲喝道:「沒有欽差的命令,誰敢擅闖大堂?難不成你們是要謀反嗎?」

王永吉的親兵都站住了。

雖然他們都是王永吉的心腹,對王永吉的命令絕對聽從,但錦衣衛立於堂前,綉春刀出鞘,聲聲呵斥,謀反的帽子加在頭上,他們卻是誰也不敢再向前一步了。

雖然不敢向前,但沒有王永吉的命令,他們卻也是不能後退,只能硬著頭皮站在堂前。

階上階下,火把熊熊,劍拔弩張。

錦衣衛繼續喝道:「還不退下?!聚集堂前,威壓欽差,亦是重罪!」

但王永吉的親兵衛隊卻是說什麼也不肯退了,他們沒有拔刀,只是手握刀柄,默默地站在堂前階下。他們一百多人,錦衣衛只有八人,錦衣衛雖然氣盛,但卻也壓不住他們。

……

堂外緊張,堂內也是一樣。

見王永吉要令親兵上堂,不但朱聿鍵,就是方以智也站了起來,喝道:「王永吉,你這是幹什麼?」

王永吉臉色陰沉,斷喝道:「當然是查案!下官為山東總督,所有發生在山東境內的大事,下官都有權處置,這五個帶人居心叵測,滿嘴謊言,污衊我總督府,要想得到實情,非用大刑不可!」

「如果不準呢?」方以智臉色冷冷。

「下官已經說了,身為山東總督,下官也有權查案!」王永吉好像豁出去了。

——不是他膽大,而是他意識到五個罪兵已經是堤壩的潰口,如果他不能當機立斷,將其堵上,那必將一潰千里,就如剛剛發生的黃河決口一樣,將他和他身邊的人全部淹沒。

因此,他不得不搏一把。

只要「恐嚇」住這五個罪兵,令他們不亂說亂供,事情就有可為。

「哈哈哈哈~~」

朱聿鍵先是氣的站起,這時卻忽然大笑了起來:「好啊好啊,王制台的膽氣壯的很啊,只是不知道,你山東究竟還是不是我大明的疆土,你王永吉又究竟還是不是我大明的官員?居然敢圍逼欽差!?」

王永吉臉色發青,忽然摘了烏紗,捧在手中:「如果壽先生執意要構陷下官,儘管來就是,誅心之話不必多說。到了京師,下官御前自有辯解,朝野也自有公論!」

「不用御前!」

朱聿鍵打斷王永吉的話,他知道,面對在山東七八年,巡撫總督一把抓,已經成為地頭蛇的王永吉,他不使出殺手鐧是不行了。

說著,朱聿鍵走出案後,來到堂中,向北拱手:「恭請聖令!」

方以智一起拱手行禮:「恭請聖令!」

王永吉眼中現出驚恐。

「聖令到~~」

有人在後堂高聲呼應,隨即,人影晃動,兩個旗牌官在四個錦衣衛的護衛下,從後堂轉了出來,兩個旗牌官的手中各捧著一個長長地木盤,一木盤擺著四令旗,另一木盤擺著四令牌。

旗用藍繒製作,牌用椴木塗以金漆。

四令旗四令牌,合在一起,就是俗稱的王命旗牌。

明初,王命旗牌只授以帶兵將領,用以調兵,英宗時開始授以文臣,後來漸漸成為定製,不但欽差,就是一些位高權重,鎮守一方的邊疆大員也標配王命旗牌。

清隨明制。

作為皇帝御賜的托權之物,「王命旗牌」的作用,就是讓皇帝親派之人有足夠的權威,在特殊情況下採取果斷措施,避免因為層層上報而耽誤大事,凡是「叛臣」與「奸佞」,一律先斬後奏便宜行事。

見牌如見君。

王命旗牌一出,所有人都跪下了。

堂里堂外,黑壓壓地跪成一片。

朱聿鍵和方以智表情凝重,王永吉卻是面色慘白……

……

濟南。

南城外的野山坡上,一處新堆起的墳塋邊,不知道什麼時候,多了一間草廬,黃昏時,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正在告別。

夕陽的餘暉照著他們兩人的臉,男人四旬有餘,面容消瘦,鬍鬚飄零,但目光卻是堅定有神,穿著素袍,負手而立,望著西邊的落日,默默地在想著什麼。

「蕭郎……」

女子開口了,聲音有些哽咽。

男人彷彿知道她要說什麼,淡淡道:「回去吧,我意已決。」

「可妾擔心啊……」

女子終於忍不住掩面哭了起來,她容顏絕美,神情卻是憔悴,同樣身穿素衣,站立在這黃昏之中,感覺在瑟瑟發抖。

「唉……」

男人長長嘆口氣,轉身看著女子:「你怎麼還是不明白?唯有如此,我聞香教才能有活路,我萬千教眾的犧牲,也才有意義。」

「可你是朝廷要犯,萬一……」

男人搖頭,堅定道:「沒有萬一,隆武不會殺我的。」

「可你過去曾經說過,你幫隆武陛下做過很多陰暗的事情,知道他很多的機密,一日找不到你,他就一日不安心,為了日後的帝王名聲,為了千秋史冊,他說不得會下狠心……」女子哭。

男人皺起眉頭:「你不是一向說,隆武仁善,不會亂殺人嗎,今日怎麼變了?」

「可我怕……」

男人冷靜的眼神里,終於是漫過了一絲柔情,他輕嘆一聲,上前一步,輕輕將女子攬入懷中,柔聲道:「不要怕,我做好了準備,你也要做好準備,你現在是為聞香教的聖母,我離去後,聞香教還要靠你呢,你這麼哭哭啼啼可不行。」

女子緊緊抱著男人,哭的更傷心。

「你要明白,我聞香教要想出頭,教眾要想自由,偷偷摸摸地搞陰謀詭計是不行的,只有回到隆武身邊,令他真正知曉聞香教的教義,他才有可能放下疑心,對我聞香教網開一面,而這,正是我必須被捕的原因。」

男人輕聲解釋。

頓一頓又道:「現在朝廷急於用錢,王永吉湯有慶和山東貪官之財,就是我給朝廷的見面禮,朱聿鍵和方以智或許不懂,但隆武一定會明白。」

說著說著,男人的聲音又冷靜了起來,然後他慢慢推開了女子。

女子不舍,柔夷抓著男人的袖子,淚眼梨花的望著男人:「蕭郎,這一去,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你……妾想再陪你一夜。」

男人搖頭,聲音漸漸冷酷起來:「不行,李晃隨時都可以會出現,如果你和我同時被捕,那我一番苦心就白費,聞香教就永無出頭之日了!」

說著,他後退兩步,撩袍跪下,對女子拜倒,鄭重無比地說道:「聖母安康,一切就都拜託給聖母了!」

「蕭……」女子使勁捂著嘴,但淚水還是雨點般的落下,她知道,終是不可勸了,於是轉身哭泣離去。

一輛騾車早已經等待多時,等她下了山坡,車夫扶她上車,載著她離去。

山坡上,男人站了起來,望著離開的騾車,眼神更加冷靜。俄而,他大步向草廬走去。

……

騾車裡。

女子一邊哭泣,一邊用手輕輕撫著腹部,悲傷的美目里,忽然漫過淺淺地一絲幸福……這一件大事,她本來是想要說的,但終究是沒有說出來。

……

沂水縣衙。

旗牌官將王命旗牌端端正正的擺在大案之上。

跪拜完畢,眾人起身。

朱聿鍵看向王永吉。

王永吉臉色陣青陣白,他知道,朱聿鍵再給他最後的體面和機會,於是,雖然不情願,但他卻也不得不轉對堂外,吼道:「還不快退回去!」

呼啦啦,總督府的親兵都退走了,錦衣衛也回到原地,一切都回歸剛才的平靜。

只有跪在地上的五個罪兵哆哆嗦嗦,都快要嚇死了。

王命旗牌一出,朱聿鍵就不能再坐大堂正中,他在右首椅子里坐下,旁邊錦衣衛拿出一把椅子,方以智在他身邊坐下。

左邊的椅子空著,那是給王永吉留的。

王永吉站在那裡,一時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,表情十分尷尬——王命旗牌一出,等於他和兩位欽差已經徹底撕破了臉,雙方再沒有妥協的空間了。不過思量再三,王永吉還在左首的椅子里坐下,他是山東總督,朝廷二品的大員,除非是陛下親至,否則即便是欽差,也不能輕易處置他。

王參軍想要站起來,重新站到王永吉的身後。

方以智使一個眼色。

兩個錦衣衛立刻上前,將已經冷汗如雨的王參軍壓在了地上。

「幹什麼你們?」

王參軍叫了兩聲,但沒有向王永吉求救,他知道,求救也沒有用,此時此刻,王永吉不可能再為他出頭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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