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12章 棺材黃河

縣衙大堂。

面對如此,湯有慶自然是不認了。在咆哮了幾句「刁民」和「污衊」之後,他就要氣呼呼地離開。

錦衣衛將他攔住。

在錦衣衛冷冽的目光下,湯有慶哆嗦了一下,然後轉頭說道:「大明律,凡吏部委任的現任官,無有通敵失城貪賄情狀,上官只有參奏之權,沒有羈押之權,壽先生,方御史,還有諸位上差,如果要留下下官,讓下官繼續受這個瘋子的侮辱,下官誓死不從!」

湯有慶是干刑名的,熟知律法,自然不會輕易被留下,他站在堂口,一副凜然的樣子。

朱聿鍵正要發怒,卻被方以智以眼色制止,然後方以智四兩撥千斤地說道:

「臬台大人嚴重了,怎麼是侮辱。不過是釐清事實罷了。此人擊鼓鳴冤,狀告山東官員,整個縣城都知道了,壽先生和我身為欽差,自然得問明案情,不然的話,天下人都會以為官官相護,臬台大人的名聲染污也就罷了,礙到了聖名和朝廷的聲譽,我們就是死,也難以贖罪了。」

這頂大帽子壓下來,湯有慶無話可說,只留灰溜溜地重新坐下。

接著,就劉姓商人所說和登州商人的供詞,朱聿鍵和方以智開始詰問,並叫來湯有慶的親隨對質。

親隨當然不承認。

幾番之下,反而被湯有慶揪住劉姓商人的幾句語病,開始大肆反擊。

朱聿鍵和方以智相互一看,知道這麼審是審不下去的——湯有慶身為刑名,熟知大明律和各種佐證之法,沒有確實的證據,他根本是不可能低頭的,於是下令退堂。

一省刑名被人指控貪墨殺人,事情重大,朱聿鍵一面將湯有慶「留」在衙中,一面派人去登州傳那一個商人。同時飛報朝廷。

湯有慶是四品巡按,照律,也是大官,朱聿鍵和方以智雖然是欽差,但案件尚沒有完全查明,因此用了一個「留」字。

……

「有人在出賣我!」

雖然在堂上「鎮定」振振有詞,但湯有慶的心裡其實是驚恐無比,多年的刑名令他意識到,這絕不是意外和巧合,他和王永吉的配合,也不是一般人所能洞悉的,所以只有一個可能,那就是有人在幕後故意搞他。

他不知道幕後人是誰?他只知道,朱聿鍵和方以智不會偏袒他,但使他露出破綻,就一定會把他拿下,現在他只能祈禱,制台大人得到消息之後,能趕來救他,不然等到登州的人證趕到,他怕是就說不清楚了。

湯有慶想要向王永吉傳遞消息,但錦衣衛已經將他控制,他一絲一毫的消息都傳不出去。

……

原本,朱聿鍵和方以智要返回濟南,但忽然的告狀,令他們改變了主意,他們決定留在沂水縣,將湯有慶之事調查清楚。

第二日,兩人沒有提審湯有慶,而是詳細審問劉姓商人並就金礦封查之時進行深度調查,整理案件,夯實證據。

雖然還沒有確實的證據,但從劉姓商人悲痛的表情以及之前的傳聞來看。此事怕十有八九是真的。

一切就等登州商人提到了。

……

但第三日一大早,山東總督王永吉的車駕,急匆匆地進入了沂水縣城。

「下官來遲,壽先生和方御史恕罪。」

王永吉風塵僕僕,臉上還滿是賑災的風霜,進到縣衙,立刻拜見兩位欽差。

朱聿鍵和方以智還禮,坐下之後,開始詢問災情。

王永吉恭恭敬敬的回答,從頭到尾沒有問湯有慶。

朱聿鍵頷首點頭。

「制台大人,臬台湯有慶的事,我正要向你通報。」

方以智則將湯有慶的事情告之。

王永吉不問,方以智卻不能不說,湯有慶是山東按察使,是王永吉的部下,又是朝廷四品的官員,照制,他必須向王永吉知會。

王永吉聽完皺起眉頭:「想不到竟有這種事,既然有百姓鳴鼓喊冤,狀告湯有慶,湯有慶身為一省之刑名,不宜再執掌臬台,下官以為,應該將其停職,待事情調查清楚之後,再恢複原職也不遲。」

朱聿鍵眼神微微驚訝,他原本以為,王永吉肯定會力保湯有慶,畢竟湯有慶所做的那些事,不是一個人能做來的,那些受賄銀子,也不是一個人就敢拿的,作為他的上級,王永吉有極大的嫌疑,兩人就像是一根線上的螞蚱,誰也脫不了誰,常理推斷,王永吉只有保下湯有慶,才能保下自己,但想不到王永吉表情平靜,對湯有慶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的關心和袒護……

方以智卻彷彿看的更深。

而不等朱聿鍵和方以智表態,王永吉繼續沉吟道:「不過,湯有慶是四品巡巡按,關於他的處置,需的有山東都察院的參與。一干人證也都在濟南,沂水又小城小地,兩位上差居住不易,不如將他帶回濟南,詳加審查,不知道兩位上差意下如何?」

朱聿鍵和方以智相互一看,心說狐狸尾巴終於是露出來了。沂水雖然小城小地,但正因為小城小地,沒有那麼多的官員,也就沒有那麼多的掣肘,濟南是山東首府,也是王永吉和湯有慶的老巢,一旦回到濟南,說不得就會惹出不必要的麻煩……

朱聿鍵正要反對,但卻被方以智再一次的搶先答道:「制台大人所慮甚是。我以為可……不過還有一些事證,需要在沂水縣收集,因此還需在沂水多停留兩天。」

王永吉看一眼朱聿鍵,但朱聿鍵默默無語,心知兩個欽差已經達成了一致,於是拱手道:「既如此,下官陪同。」

……

接下來的三天里,朱聿鍵和方以智徹底走訪沂水縣,就沂水河谷中的金礦金廠有了更多的了解。

王永吉表面淡定,但無人之時,他心中的焦急卻忍不住的流露,因為隨著時間的推移,朱聿鍵和方以智對沂水河谷的金礦了解的越來越來,而隨著走訪,更多的事情怕是瞞不住……

慶幸的是,這三天里,湯有慶沒有被提審,而他也秘密派人知會了湯有慶:我正在想辦法救你,你要堅持住。

有他一句話,相信湯有慶能心安很多。

第四天傍晚,就在王永吉漸漸有些不耐,準備下一步行動之時,親隨幕僚忽然來報:「老爺,兩位上差召你到縣衙。」

「嗯?什麼事?」

王永吉立刻警覺。

朱聿鍵和方以智佔了縣衙,他和沂水縣令就只能在城中商人家擠住,離著縣衙尚有一段距離,現在天色快要黑了,朱聿鍵和方以智卻忽然召他,難道是有什麼急事?湯有慶的案子有進展了?

「沒說,只說是急事。」幕僚回。

王永吉不敢怠慢,坐了轎子,急急往縣衙去。

縣衙燈火通明,里外戒備森嚴,外面山東本地士兵,裡面大堂前,幾個錦衣衛挎著綉春刀,肅然而立。

王永吉心中微微一驚:這不是議事,而是升堂啊!

進入大堂,只見朱聿鍵坐在「明鏡高懸」的匾額之下,方以智坐在左首,此時兩人都低著頭,面色凝重的好像正在想著什麼?

「制台大人到!」

門口的軍士高聲喊。

聽到喊聲,兩人方才抬起頭。

王永吉來到大堂中,心中警覺無比,拱手道:「兩位上差……」

「制台大人請坐吧,今晚請大人,是要請大人一起審案。」朱聿鍵面色凝重,指了指右首的那把椅子。

王永吉眉角一跳:「是審湯有慶嗎?」

「不是,是另有其人。」朱聿鍵道。

王永吉暗暗鬆口氣,只要不是湯有慶,他不就擔心,於是就在右首的椅子里坐下。

一直跟隨他的親信幕僚,自然而然的站在他的身後。

朱聿鍵正中,王永吉方以智一左一右,正是今晚的三位主審官。

「帶上來!」

朱聿鍵驚堂木一拍。

「走!」

立刻,幾個軍士壓著五個人,進入了大堂,五個人都穿著黑衣,其中一人還呆著手臂,其他四人也都是鼻青臉腫,就好像是經歷過一場血戰,又好像是被酷刑拷問過了一遍一樣。

騰的一下,王永吉的臉色立刻就變了,他本能的想要扭頭看站在身後的親信幕僚,但終是忍住了,只有扶著椅子的手,好像微微在顫抖。

而朱聿鍵和方以智一直都在暗暗盯著他,見到他臉色微變、但很快又恢複正常的表情,心中都是有數。

「跪下!」

五人都戴著腳鐐手銬,叮叮噹噹的,進入大堂之後,就被軍士押著跪下了。

「你們叫什麼名字?何方人氏,是何身份?」朱聿鍵問。

「罪人張京,濟南府人,臬司衙門的兵。」

「罪人李為,濟南府人,臬司衙門的兵……」

五人回答。

他們居然都是臬司衙門的兵,也就是湯有慶的人。

聽到此,王永吉的手,微微抖了一下,但表情卻鎮定,他望著這五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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