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92章 假做真時

……

金州。

是濟爾哈郎的猶豫不決不同,高斗樞的戰略卻非常明確,那就是守!

並非完全因為閻應元分走了四千兵馬,而是因為對渡海登陸來說,穩定登陸點,為後續源源不斷的登陸創造有益條件,是勝利的根本,因此,穩定金州防務,保證金州萬無一失,是明軍上下的第一要務,高斗樞身為遼南經略,此次作戰的總指揮,為什麼要在第一波次登陸,為的就是這一點。

在這一天半的時間裡,明軍上下一起動手,在城北城東挖掘出了一道防守壕溝,加上周邊山上的墩台,金州城北城東的防禦工事已經基本成型,而濟爾哈郎的返回,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,因此當聽到急報,建虜探騎出現在金州三十里之外,後續還有建虜大軍時,高斗樞一點都不意外。

濟爾哈郎,應該很是氣急敗壞吧?

不過高斗樞還是來到城北的小山上,親自視察,夜色里,他臉色無比凝重,一是憂心金州的防務,另一個就是時時等待旅順口的消息……

「軍輔,末將剛才派人去探查,發現建虜紮營甚是嚴密,怕是沒有夜襲的機會。」周遇吉來報。

高斗樞點頭:「濟爾哈郎也是宿將,不可小覷。」頓一下又問:「旅順還沒有消息嗎?」

周遇吉搖頭。

高斗樞不禁憂慮,雖然計畫周密,但相當大的成功性,但風險卻也是極高,賭贏了,大明用最小的代價奪下最堅硬之城,如果輸了,趙良棟他們很有可能會全軍覆沒,此次渡海攻擊的銳氣,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。

……

旅順。

夕陽的餘暉在天邊漸漸消失之時,一大隊的人馬順著金州通往旅順的古老驛道,出現在了距離旅順口還有二十餘里的三澗堡。和金州周邊的墩台堡壘都被濟爾哈郎徵調而去,變成空殼子不同,旅順一代的墩台堡壘依然都是滿員,而作為旅順口以北最重要的一處墩台守衛,三澗堡一共駐兵一百,當十里之外出現大隊兵馬之時,他們就已經察覺了,並派人詢問,但得知是續順公親自領兵,金州已經失守之後,小佐領大吃一驚,一邊準備迎接,一邊急急派人通報旅順口。

現在,小佐領站在墩台前,迎著夕陽落日的餘暉,驚訝的看著眼前的這支敗兵。

——沈志祥是續順公,雖然比不上孔有德耿仲明的王爺,但卻也是漢人在建虜受封的次高爵位,在多爾袞濟爾哈郎面前,沈志祥是奴才,但面對一般的漢人,他卻也足可以趾高氣揚,威風呵斥了。

因此當確定來的的確就是續順公沈志祥,還看到許天龐,而續順公身後的兵馬都垂頭喪氣,很多人血跡斑斑,更有人扎著繃帶,渾身帶傷,完全就是敗兵之相時,小佐領十分驚心金州的失守,對於沈志祥一行人則沒有絲毫的懷疑,恭恭敬敬地就放行了。

就這樣,沈志祥一行「敗兵」一連過了四處墩台和十幾個兵站望哨,等天色完全黑了下來,他們來到了距離旅順還有五里的北城墩台。

一路,跟在沈志祥身邊的趙良棟仔細觀察,發現沿途山頭上墩台遍布,望哨林立,防範十分嚴密,若非是打著續順公的旗號,沈志祥親自領兵,只攻陷這一個個地墩台,怕就需要付出相當的兵力代價。

「公爺,你快看~~」

遠遠就看見墩台前火把熊熊,站著有一百多人,跟在沈志祥身邊的許天龐眼尖,急忙手指。

沈志祥抬頭看了一下,目光微有喜色,然後壓低聲音說道:「是孟喬芳,他親自出迎了,左邊是他兒子孟熊臣,一會看我眼色行動,將他一舉拿下,今日行動就成功一半了。」

——昨天離開金州,今日到旅順,這一天里,沈志祥和他們反覆商議,對於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都做了預案。最好最壞的情況,都有估計。

照沈志祥原先的估算,孟喬芳一定會親自出城迎接他,因為他是續順公,孟喬芳則沒有爵位。

現在果然是這樣。

這是最好的情況,由此就可知道,孟喬芳尚沒有產生任何懷疑。畢竟沈志祥投降建虜已經七八年,又是續順公,榮華富貴都在手,應該對建虜更忠心。

許天龐吳朝佐和趙良棟都點頭。尤其是趙良棟,他不但要執行行動,而且要監視沈志祥三人,防止他們三人中途變卦反水,因此他肩膀上的擔子最沉重。

回頭看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兄弟,使了一個眼色,趙良棟暗暗吸口氣,跟上了沈志祥和許天龐。

「公爺~~」

孟喬芳帶著三個人迎了上來,跟在他身後的正是其長子孟熊臣。最後面則是他兩個親兵將佐。

孟熊臣三十歲左右,雖是戎裝,但白白凈凈地卻像是一個文士。

沈志祥翻身下馬,許天龐吳朝佐和趙良棟跟在他身後,四人步行向前。

「怎麼會這樣,金州怎麼這麼快就失守?」

到了近前,孟喬芳先是行禮,然後一臉驚異的拱手問。

——火光映照著他,方臉長髯,四十多歲的年紀,看起來倒也頗為威嚴

沈志祥嘆口氣,臉色慘白的回答:「我無能,有負朝廷和鄭親王的重託,喪師失地,罪責深重……」說著,伸出雙手:「請章京現在就把我綁了,押送盛京吧。」

孟喬芳和沈志祥算是相熟,見沈志祥沮喪至極的樣子,心中更是驚訝,急忙道:「公爺這是哪裡話?勝敗乃兵家常事,但是盡心盡職,朝廷未必會責罰。只是金州堅固,怎一日也沒有堅守住,末將實在是有點不明白。」

沈志祥嘆口氣:「明軍水師強大,船堅炮利,忽然出現在金州外海,巨炮猛轟,我金州岸邊的五處炮台,連十發彈丸都沒有射出,就被轟成一片殘磚碎瓦了。」

孟喬芳聽的驚,不過卻也是信,對於明國水師,他也有一定了解,也知道明國三桅戰艦的龐大和船首巨炮的威力。

「而後明軍大舉登陸,人馬眾多,見不能抵擋,我只能收縮兵力,退回城中,暗夜凌晨,明軍卻用炸城之術炸開西門,金州已然是不可守,不得已,我只能帶領殘部從南門殺出,投奔你來了……」

沈志祥的解釋還算合情合理,不過這並不表示孟喬芳完全釋疑了,他還要再問,但跟在沈志祥身邊的許天龐忽然說道:「公爺征戰辛苦,疲憊至極,後方更有明軍的追兵,還是請公爺先進城歇息再說吧。」

「也好。」

孟喬芳好像這才醒悟,目光在沈志祥身邊一掃,又看向沈志祥的身後,眼中忽然又閃過驚訝,脫口問:「兩位小公爺呢?」

他知道,沈志祥最是疼愛沈永忠和沈永明,金州失守,沈永忠和沈永明應該跟在沈志祥身邊才對,怎麼不見蹤影?

「金州危急,我派他們向鄭親王求援去了。」沈志祥回。

孟喬芳皺了眉頭,像是感覺到有什麼不對,目光隨即落在趙良棟的臉上,仔細打量了兩下,忽然手一指:「這位兄弟是誰啊,以前怎麼沒有見過?」

趙良棟抱拳:「標下趙良棟。剛從撫順來。」

「哦。」

孟喬芳似乎恍然,但又似乎有驚異,他目光仔細一掃,借著火把的光亮,忽然看到,站在沈志祥身邊的吳朝佐有點不太對,細細一看,發現吳朝佐額頭上滿是細密的冷汗,眼神更是緊張。

「嗯?」孟喬芳眼角猛的一跳,再仔細一掃,發現不但許天龐的神情好像也不是太自然,他立刻意識到事情有蹊蹺,但臉上卻依然不動聲色的帶著笑:「好,回城,先回城再說吧。」說完,轉身就想要跑。

但手臂忽然一緊,卻是沈志祥一個箭步追上來,看似隨意,但其實卻是強硬的一把拉住了他,面無表情地說道:「要回城,我們一起回,你怎麼能拋下我呢?」

孟喬芳一驚,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沈志祥。

在他看來,沈志祥沒有背叛大清的理由啊。

但沈志祥冰冷的眼神令他明白,自己的猜測怕是真的,沈志祥已經是投靠明國,那個陌生的年輕將領,以及沈志祥身後的這些敗兵,怕都是明軍假扮!

一時不由後悔,悔不該出城五里來迎接,以至於給了沈志祥這個機會,但如果他不出城迎接,怕也是發現不了其間的漏洞。

心中有驚駭,但孟喬芳臉上依然是笑,假裝疑惑地問道:「公爺這是何意呀?」

「沒什麼意思,就是一起回城。」

沈志祥緊繃的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笑——沈志祥原本也不想這樣做的,但眼見孟喬芳似乎是看出了破綻,他不得不鋌而走險,控住孟喬芳。

話音不落,孟喬芳左手一掌就向沈志祥臉上摑去,同時奮力震臂,想要掙脫沈志祥的鐵腕,然後再逃跑。

但沈志祥早有防備,一擋一架,攥著孟喬芳的手腕,就其控制的更嚴。

孟喬芳啊的一聲疼叫了出來。

論起來,兩人年紀差不多,但孟喬芳偏儒將,沈志祥卻是刀里火力砍出來的,又搶的先機,因此才能控住孟喬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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