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81章 王道治天下

……

乾清宮。

隆武帝一錘定音,應對此次寧遠危機的策略,就算是定下來了。殿中群臣的心裡雖然還有一些不同看法,但都默默收起來了。

這其中,最黯然的就是軍機陳奇瑜了,原本他摩拳擦掌,想要趁此機會重新掌兵,做出一番功績,以雪前恥的,但不想陛下竟然沒有從山海關出兵的意思,這樣一來,他就失去了施展的機會,即便日後再有,怕也輪不到他了……

想到此,他的情緒不禁低沉下去。

定下了遼西之策後,朱慈烺望著眾臣,繼續說道:「詐計只能疑兵,但不能決定勝負,我大明雖然不宜在遼西出兵,但另一個地方,卻是可以一試的。」

「經過四年的渡海攻擊,我大明水師已經重新掌握了遼東海岸,並熟悉了往來的航線,建虜雖然在海岸邊廣修炮台,設置要塞,但海岸漫長,處處地破綻,建虜無力抗拒我們的渡海攻擊。只能緊守旅順金州復州等幾個大城。」

「不同於遼西的平坦,遼南之地多山多海,利於步戰和水師的發揮,這正是我大明的優勢。」

「原本朕還猶豫,今年渡海攻擊的策略,是否要從騷擾戰術改成實質佔領?但從多鐸不顧傷亡、攻打中右所、又不顧兵家大忌,孤軍深入,多爾袞卻沒有阻止來看,建虜已經是黔驢技窮了,王佐的密報,更給了朕信心。」

「即如此,朕決定將計就計,以出兵山海關為掩護,調集錢糧,徵調五萬精銳,準備妥當之後,大軍出海,奪下金州和旅順,轉守為攻,在建虜的腰間插上一刀,卿等以為如何?」

說完,朱慈烺深深望著群臣。

群臣相互一看,似驚訝又似乎很平靜,陛下出兵,從來都是避實就虛,不走尋常路。

「陛下英明~~」

對於攻取金州和旅順,去年的時候,軍機處就提出過詳細的計畫,認為大明現在已經有實力攻取並守衛金州和旅順了,但隆武帝考慮再三,謹慎起見,最後還是放棄了,今年再提,疊加去年的大勝和全國性的大豐收,軍機處自然不會反對。

朱慈烺點頭,目光看向蔣德璟:「大軍過海,最難的不是兵馬,而是糧草輜重和後勤補給,還請內閣、戶部、兵部立刻統籌,五月之前,將五萬大軍所需的糧草輜重和作戰所需,全部運到登萊或者是天津大沽口。」

「如果大軍順利攻克金州和旅順,十一月末海面冰封之前,為防建虜猛烈反撲,更是要將五萬人六個月的口糧,以及五萬大軍冬季作戰所需的各種物資和火器,準備齊當之後,全部運送過海,以為冬季備戰。」

「任務艱巨,內閣戶部兵部要早做準備。」

蔣德璟拱手,肅然道:「臣明白,內閣必完成。」

兵部李邦華和戶部倪元璐也拱手。

朱慈烺點頭,再看向群臣:「雖然建虜已經露出疲乏,但其在遼東海岸設置的要塞眾多,旅順更是堅固,想要攻下,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攻取之後,如何面對建虜的反撲,堅守城池,在建虜後方釘下這顆釘子,更是一個艱巨的挑戰。」

「如此重任,非一重臣承擔不可!」

「因此,朕決定設置遼南經略。卿等有合適的人選,可以推薦,也可以毛遂自薦。」

聽到此,陳奇瑜眼光里露出喜色

——不能總督薊遼,但如果能經略遼南,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。

當然了,和薊遼總督相比,遼南經略的風險要高很多,薊遼總督背靠山海關,指揮大軍,以寧遠為界,可戰可退,遼南經略卻是孤軍渡海,勝了好說,一旦敗了,海面冰凍,有什麼差池,怕就會不來了。

但陳奇瑜依然認為遼南經略是他實現雄心抱負的一個大機會,有猛將周遇吉,鄭森施琅,再從京營調遣精兵,奪取金州旅順,並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……

「此為朝廷的最高機密,決不可泄露,各部注意防諜,朕已經令錦衣衛提高警惕,嚴防建虜細作。」

最後,朱慈烺臉色嚴肅的再次強調。

……

軍事之外,另一件民政大事,也正壓在內閣,需要立刻執行,那就是攤丁入畝在全國的推行。

去年,保定地區試行攤丁入畝,效果良好,應繳丁稅,一厘沒少,年底全部納入國庫,窮民百姓的負擔因此大為減少,對朝廷感恩戴德,士紳們雖然多繳了丁稅,私下裡十分不滿,但在朝廷嚴厲處置了何九元等人,重申攤丁入畝的決心和詔令之下,卻也沒有人敢公開反對。

照規劃,今年要在全國推行攤丁入畝,在保定之外,使天下的窮民都減輕負擔,都享受到攤丁入畝的好處

但朝堂仍然有一些雜音,而江南各地的士紳,也漸漸有所聯絡,紛紛到各地督撫衙門之前請願,用各種理由,要求暫緩「攤丁入畝」在本地的實施,督撫面對壓力,隱隱地,不但有人在猶豫、在觀望、在消極對待,更有人私下裡抱持反對的態度。

而在這之間,發生了一件小插曲。

山東孫之獬上疏,支持朝廷施行「攤丁入畝」,並且向朝廷獻言獻策,認為攤丁入畝一定難以施行,原因就是因為有一些朝廷官員和地方督撫各有私心,陽奉陰違,對陛下的旨意不能盡心儘力的完成,因此建請陛下恢複東廠錦衣衛的許可權,效仿成祖皇帝,全面監視、收集京師官員和地方督撫的情資,但有陽奉陰違,暗中拖朝廷後退的官員,一律拿下。

只要清除了那些懈怠的官員,攤丁入畝以及朝廷其他的政策自然就能在天下順利施行。

……

孫之獬,字龍拂,山東省淄川縣人。天啟二年舉進士,為庶吉士,繼為翰林院檢討。天啟七年充順天鄉試正考宮。崇禎初年,廷臣請毀《三朝要典》,獨哭爭,遂被列入閹黨逆案,革職回鄉。

建虜入關後,召他入京,授官禮部右侍郎。

被大明革職十幾年,忽然又能當官,孫之獬感恩戴德,為得建虜歡心,有心「標異而示親」,孫之獬不但剃了發,留了辮,還改穿了滿族官吏的服裝。當時,朝臣分滿漢兩班,上朝的時候,滿班大臣說他是漢人,不許他入班;漢班大臣說他是滿人打扮,也不要他。徘徊於兩班之間的孫之獬進退不得,狼狽萬狀。

一怒之下,孫之獬上疏提議全面剃髮,在這之前,只剃兵不剃民,官員也不強迫,孫之獬上疏道:「陛下平定中國,萬事鼎新,而衣冠束髮之制,獨存漢舊,此乃陛下從中國,非中國從陛下也!」

而多爾袞早就操了此心,孫之獬的上疏正和他的心意,於是立刻推行。

命令一出,江南血流成河。

順治三年秋,山東百姓起義,這時孫之獬正巧還鄉,農民軍攻入淄川,將其斬首市曹,暴屍通衢。

消息傳到北京,清廷沒有給孫之獬任何旌表和撫恤,大約也是鄙視他的為人吧。

這一世,建虜沒有入關,孫之獬也就失去了這樣表演的機會,但因為隆武帝繼位之後,一方面打壓言官,將言官們從權力中樞架離,使其「言而不官」,降低他們在朝廷中樞的影響力,一方面又廣開言路,對地方意見十分重視,尤其是關於國計民生的議題,在各省都察院之外,又設有專門的機構,傾聽地方意見,像是孫之獬這樣有功名的地方人士,也是有上疏權力的。

一般來說,這些閑散進士舉人的奏疏,隆武帝都是看不到的,內閣、都察院,通政使司,自會處理,但孫之獬的奏疏,隆武帝卻是看到了,原因很簡單,孫之獬所提的乃是大事、重事,關係每一個官員,從都察院,通政使司到司禮監,不敢輕易決定,只能面報於他。

當看到孫之獬三個字,朱慈烺心中先是驚訝,這人還在啊?繼而明白了,這天下太大了,投降建虜的無恥文人也太多了,而他更是國事繁忙,除非是那些無恥之徒蹦躂著,在他面前主動出現,否則他還真是想不起來。

就像孫之獬。

如果不是孫之獬主動上疏,朱慈烺怕是永遠也想不起他來。

這樣的無恥之徒,上一世為閹黨,從頭到尾都是齷齪,這一世居然又不甘寂寞……

而從內閣慎重的表情看,朱慈烺就知道,孫之獬提議恢複東廠錦衣衛的許可權,擴大偵搜,是碰觸到了朝堂的敏感神經,關乎皇權,因此內閣不敢決斷。

如果朱慈烺是前世里的多爾袞,此時正為攤丁入畝的拖拖拉拉而煩惱,心中存了恢複東廠錦衣衛過往許可權的念頭,那麼,在見到孫之獬的奏疏後,一定會大喜過望,不但照著實施,也會將孫之獬拔擢到朝中,高官厚祿以待。

孫之獬想的,應該就是這樣的心思吧?

但朱慈烺不是多爾袞,他心裡壓根就沒有恢複東廠錦衣衛過往許可權的念頭,攤丁入畝雖然有絆阻,但他自信有其他的辦法可以選擇,完全不必使用這種有失光明的特務手段。

孫之獬的馬屁拍到馬腿上了。

老實說,朱慈烺真恨不得立刻傳旨,將孫之獬這個無恥奸賊押赴京師問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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