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75章 輕騎遠征

……

京師。

看完密雲巡撫楊蕙芳的軍報,朱慈烺臉色嚴肅——已經是冬季,塞外已經是天寒地凍,這個時候,李定國居然要帶六百騎兵,悄悄出關,繞行八百里,去襲擊拉蘇特克。

這個計畫,實在是大膽。

幾乎等同於當年霍去病當年率八百羽林,直搗匈奴人老巢的壯舉。

成功了固然好,但失敗了就是全軍覆沒,無一人能回。

在軍報里,楊蕙芳說整個計畫,是他和李定國兩個人共同議定的,他以為,以牆子嶺六百騎兵之精銳,游擊將軍李定國的謀略和膽氣,準備之齊當,計畫還是有相當把握的。

朱慈烺抬眼看向陳奇瑜:「軍機處怎麼看?」

「李定國的計畫太過大膽,成了固然是大功,但如果失敗,卻也是毫無意義地白白損失。蒙古人疲憊是不假,但草原茫茫,天氣和戰機,變化萬千,勝機實在是難測啊……」陳奇瑜臉色凝重。

顯然,軍機處總體上並不支持,但因為李定國在軍機處做了一年的參議,在這之前,更是獻營大將,幾次都差點破壞了朝廷的戰略,前湖廣總督吳甡更是因他而遇害,因此,對於李定國的戰術思想和臨場指揮的能力,軍機處上下都是認可的,如果不是李定國,而是其他無名小輩提出這樣的計畫,軍機處一定毫不猶豫的打上「難以執行」的印記。

朱慈烺微微點頭,他知道,就軍事戰術來說,李定國的計畫,怕只有十分之一成功的機會,就如當年霍去病奇襲大漠一樣,事先並沒有像衛青請示,如果他請示了,衛青是一定不會同意他去冒險的——作為全軍的統帥,衛青統籌的是全局,施行的是大策略,大戰術,不到萬不得已,不會輕易冒險,即便是一支八百人的小部隊,他也要用在刀刃,而不是無畏的犧牲。

踱了幾步,朱慈烺緩緩說道:「漢時,冠軍侯霍去病以八百羽林出擊大漠,繞開匈奴人的精騎,直搗後方,斬殺匈奴右賢王,俘虜匈奴大汗的母親、妹妹,令匈奴人喪膽。霍去病之所以能成功,除了漢軍精銳、連續猛進、施行閃電戰之外,霍去病的堅定決心和指揮能力,才是成功的最關鍵。」

說著,他抬起頭,有點擔心地說道:「朕現在不擔心李定國的決心和指揮能力,朕擔心的是……他麾下的六百騎兵,究竟有沒有他所說的那般精銳?」

陳奇瑜小聲回道:「就軍機處的了解,自從到任之後,李定國就苦練騎兵,常常輕騎出關,往草原掃蕩。楊蕙芳平常在奏疏里也說,李定國練兵刻苦,身先士卒,和部下同吃同住,有勇有謀,實為邊將的表率。」

朱慈烺微微點頭,但眼神里憂慮依然很是明顯。

陳奇瑜察言觀色,小聲道:「六百人確實是少了……不如急發密雲巡撫楊蕙芳,令他停止計畫?」

朱慈烺卻搖頭,堅定道:「不,朕不干涉,軍機處也不要干涉。小規模的戰鬥,在地巡撫和前線將領有自主決定的權力,朝廷不能抹殺他們出戰的熱情。何況這份計畫,並非完全沒有成功的可能,李定國是驍將,也是智將,朕相信他的戰術判斷!」

陳奇瑜不說話了。

想了想,朱慈烺道:「給虎大威傳令,令他率三千營移駐喜峰口,騷擾喀喇沁左右兩翼,適時給李定國策應!」

「遵旨。」

陳奇瑜稍微等待之下,見陛下沒有其他吩咐,就行禮退出了。

朱慈烺走到了懸掛在殿中後牆上的巨幅蒙古地圖前,望著上面的山川草原,找尋拉蘇特克的位置,看著看著,眼神里的憂慮不禁又多了起來。

——在看到李定國奇襲計畫的第一時間,朱慈烺就意識到,李定國只所以在這個時候提出這個大膽的計畫,怕是和馬嘉植的奏疏有關。

現在,馬嘉植的奏疏已經傳遍天下,李定國駐守在距離京師不到三百里的牆子嶺,自然早已經是得到了消息,而馬嘉植奏疏的內容,以及上疏的起因,淑妃李湘雲的冊封,李定國自然也是知曉了。

——妹妹被封為淑妃,惹的文官不滿,馬嘉植趁機上疏,將陛下罵了一個一文不值。

論起來,是妹妹為陛下惹來了此次的風波。

身為淑妃的哥哥,李定國自然要為妹妹,也為陛下爭一口氣,而他爭氣的唯一方式,就是一場酣暢淋漓的勝利。

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朱慈烺能明白李定國的心思。

這也是他擔心的所在——如果李定國急於立功,以至於做出錯誤的判斷,那就不好了。

「豈曰無衣?與子同袍。王於興師,修我戈矛。與子同仇!」

「豈曰無衣?與子同澤。王於興師,修我矛戟。與子偕作!」

「李定國,我雖然不能與你一起出征,但我心與你同在,你可千萬要小心啊,朕後續還有更多的重任要交個你呢。」望著地圖,朱慈烺輕聲喃喃。

……

十月中。

就在京畿各地秋收結束,從玉米馬鈴薯番薯都已經全部收穫進倉,今年是一個實實在在的豐收年,建虜也安分守己,在連續三年的侵擾之後,今年好像還沒有動作,邊境沒有戰訊傳來,各處百姓喜悅,官員們也都鬆了一口氣,準備過一個好年之時,載著馬嘉植的囚車,來到了京師。

「都讓開讓開,戒嚴了!」

一大早,五成兵馬司的兵丁就出現在了永定門,封鎖城門,禁止閑雜人等出入,其間,還有錦衣衛和刑部的人。

百姓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,都擠在城門前的官道上看熱鬧,同時竊竊私語,猜測著是不是有什麼大官要到京師了?

是有人來。

但卻不是什麼大官,而是一輛錦衣衛押送的囚車。

「是馬御史啊!」

「馬御史進京了!」

很快,消息就在京師傳開,關於馬嘉植,關於他的那道驚天奏疏,在京師傳唱的就更是熱烈了。

……

就在馬嘉植的囚車進到京師的同時,三百里之外的牆子嶺,一支六百人的精銳騎兵,正在整理隨身的行裝,清點武器和乾糧,準備出關——因為軍事保密,所以他們所有人都不知道,此行目的地是八百里之外的拉蘇特克,他們只以為,這只是一次例行的草原操練。

李定國到任牆子嶺之後,這種操練一直都沒有斷絕過,三十里,五十里,甚至是前出一百里也不稀奇。

軍旗之下,全身甲胄的李定國正在和楊蕙芳告別。

楊蕙芳沒有多說,只臉色嚴肅的將一碗酒端給李定國。

李定國雙手接過了,一飲而盡,然後放下酒碗,表情堅定的抱拳行禮。

鐵甲碰撞之聲鏘然而響。

楊蕙芳深深點頭。

兩人都不說話,一切盡在不言中。

李定國翻身上馬,揮手下令:「走!」

六百精銳騎兵,穿著厚厚地棉甲,戴著風雪帽,離開牆子嶺,往茫茫草原而去。

劉文秀送李定國出關——此次李定國率領騎兵出擊,作為副手的劉文秀則是率領步兵,留守牆子嶺。

「不必擔心,當初我們在獻營的時候,比這更兇險的任務,我們也不是沒有執行過,當時毫無畏懼,勇往無前,現在成了官軍,面對敵虜,反倒沒有當初的膽識和勇氣了嗎?放心,此戰我必勝,你緊守牆子嶺,等我歸來!」

見劉文秀有所嘆息,欲言又止,李定國知道他在擔心什麼,於是笑著安慰。

劉文秀點頭,眼裡的憂慮稍微有散去——對於李定國,對於這個一直在引領他的四哥,他還是有相當信心的。

「那也要小心,草原畢竟是蒙古人的地盤。」劉文秀道。

李定國點頭。

六百騎兵漸漸遠去。

一直到李定國率領六百精騎走遠了,背影漸漸消失在茫茫草原,劉文秀還站在原地,久久地凝望……

……

京師。

乾清殿外。

內閣首輔蔣德璟,次輔李邦華,輔臣袁繼咸范景文倪元璐,左都御史錢謙益,刑部尚書張忻,大理寺卿凌義渠正站在殿外,等待召見。

今日是三法司,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聯合審理馬嘉植的第一天,清晨將馬嘉植從詔獄提出,一直審到現在,馬嘉植一口咬定,他沒有受任何人的指使,更沒有朋黨,只是臣子的職責使然,令他不得不上這道奏疏,以勸諫陛下,同時的,他也堅稱自己無罪。他做所的,都是一個臣子應該做的。

——馬嘉植所有的表現,都和當年海瑞入獄的情形一模一樣啊。他果然是在向海瑞致敬。

但不一樣的是,海瑞當年在刑部沒有人能反駁他,所有的官員看著他,審理著他,但卻又同情著他,所有人都千方百計的想要為他脫罪,而今日,先不說脫罪,只是事情的陳述,馬嘉植就是受到了相當的挑戰。

刑部侍郎孟兆祥就馬嘉植奏疏所諫,逐條詢問。

馬嘉植本人不知,但在場的法司官員卻有很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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