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69章 誘惑

來了寧遠,報了姓名和來意,希福和十幾個隨從被關在了寧遠城外的一處屯子里,每日被人監視居住,不得離開院子半步,就這麼一直等了半個月,終於,有一隊明軍來了院中,將他蒙上眼,用馬車載著他,在附近轉了一圈,最後停下了。

希福知道,他還沒有進城,還是在寧遠城外的屯子里。

下了車,希福眼睛上的黑布終於被揭了去。隨後,他便被領進了房間里。

一個穿著緋袍、三縷長髯的大明三品官員已經在正堂端坐,在他身邊右方的椅子里,還坐著兩個明國官員,一人看起來非常年輕,只有四十歲左右,但卻同樣穿著緋袍,另一人是青袍,看起來官階比較低,相貌更是年輕。

三個官員之外,十幾個全身甲胄的明軍士兵手持長槍,在堂前而立,殺氣騰騰。

希福知道,堂中官員,正中而坐那一位應該就是遼東巡撫黎玉田,下首所坐的兩位,一定是明國京師派來的官員,也就是明國皇帝派來見他的人。

於是整理衣冠,進入堂中,拱手行禮,報道:「大清弘文院大學士赫舍里·希福,見過大人。」

「啪!」不等他說完,黎玉田就猛的一拍桌子,瞪眼:「什麼大清?不過是沐猴而冠的蠻夷罷了,還不快跪下!?」

堂下甲士立刻上堂,喝道:「跪下!」

希福倒也剛硬,挺胸道:「兩國交兵不斬來使,大明泱泱大國,難道就是這等待客之道嗎?」

但甲士卻不管他,按著他就要壓他下跪。

希福堅決不跪。口中叫:「我是大清使者,你們不能這樣對我!」

拉扯之間,只見那個一直默默不語的緋袍官員終於是說話,向黎玉田拱手:「中丞。不如先聽他說什麼,如果無禮,再兩罪並罰。」

本來就是做戲,黎玉田揮手,甲士退出。

「看在少冢宰的面子上,暫免你跪禮,你可要好生回話。」黎玉田冷言。

希福臉色漲紅,整理衣冠,猶自憤怒。

「給他一把椅子。」黎玉田道。

甲士搬來椅子。

希福的怒氣,這才消了一點,然後他仔細看那緋袍官員,見對方很青年,還不到四十歲,但卻已經是穿了緋袍,顯然是大有來頭,於是拱手問道:「請問大人名姓?」

「吏部堵胤錫。」緋袍官員平靜回答。

「原來是堵大人,久仰。」希福道。

「赫舍里·希福,你此次所為何來?」黎玉田發問。

希福雖然怒,也知道剛才的所為,是明人故意在激怒自己,所以他強自按下怒火,說道:「為兩國百姓而來。」

「自薩爾滸以來,兩國年年交戰,百姓死傷慘重,我家皇上悲天憫人,不想再見生靈塗炭,想著休兵罷戰,商議和平,以為兩國通好……」

聽希福洋洋洒洒的說了一大堆,黎玉田打斷他:「既然議和,就需要條件,不知道你們願意拿出什麼?」

作為老使者,希福自然也不是吃素的,他回視黎玉田,傲然說道:「自然是有條件的,不過需要能見到主事授權之人,我才能說。」

「你說不說也沒有關係,」黎玉田眉毛一挑,向南面拱手:「天子早有諭旨,你女真如果要和我大明議和,需要遵從兩點,第一,交還洪承疇祖大壽以及歷年來,被你們俘虜或者是投降的所有漢官,第二,交還瀋陽遼陽廣寧錦州等你們侵佔的領土,只要這兩項你們能同意,那現在就可以議和。如果不同意,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。」

不等黎玉田說完,希福就搖頭說道:「這不是議和,這是逼我們投降,但是我大清還有一人,就不會接受這樣的條件!」

黎玉田臉色一沉:「那就沒有什麼可談的了,來人,送他回去!」

兩邊甲士上堂。

希福倒也不慌,他轉向堵胤錫拱手:「堵大人,你就不想聽聽我大清的誠意嗎?」

堵胤錫默默。

「不交還洪承疇祖大壽,以及瀋陽遼陽等地,就根本談不上誠意,拉下去!」黎玉田道。

「盛京遼陽那是不可能的,但錦州或可以商議,洪承疇祖大壽兩人之事,也可有斟酌。堵大人,你真不想聽聽嗎?」眼見甲士即將上堂,希福再一次向堵胤錫呼籲,他知道,堵胤錫才是秉持明國皇帝旨意,從京師而來的人,黎玉田和他不過是一唱一和,相互在表演罷了。

聽到錦州,黎玉田和堵胤錫都微微一驚,堵胤錫身邊的年輕官員更是驚異明顯。

「慢著!」堵胤錫終於有反應了,他抬起右手,制止了上堂的甲士,然後向黎玉田拱手:「中丞,不如聽他說完,再做決定。」

黎玉田哼了一聲,很是「不情願」的點頭。

希福拱手,目光看著堵胤錫:「堵大人可有授權?」

堵胤錫點頭:「請講吧,但是所說合理,我自會稟報天子。」

希福開始細說……

聽著聽著,黎玉田和那個年輕青袍官員的臉上,不禁露出了一些驚異和興奮。

堵胤錫也微微驚異,但更多的還是冷靜。

「為了天下蒼生,為了百姓,但是貴國能付出一百萬布,一百萬糧,兩萬茶,我大清願意將錦州完整交還,從此兩國化干戈為玉帛,摒棄敵意,永世安好,此乃我大清的最大誠意,望貴國珍惜,一旦錯過,可就悔之莫及了。」最後,希福道。

堂中靜寂。

黎玉田和堵胤錫臉色冷靜,但心中卻都是急劇的想,誰也沒有想到,建虜居然會主動提出交還錦州!

或者說,他們願意將錦州「賣」還給大明。

錦州,這座大明用無數錢糧建造起來的遼西堅城,咽喉要塞,自從建立之日就是建虜的眼中釘肉中刺,同時也是大明在遼東的橋頭堡,為了錦州,明清雙方爆發了規模浩大的松錦之戰,雖然最後建虜勝了,但他們的損失卻也不可謂不大。

現在,建虜竟然可以歸還……

老實說,就戰略地位來論,錦州的價值無法用金錢來估算,一百,兩百萬兩,甚至一千萬兩都是值的。

……

稍頃。

黎玉田冷冷一笑:「錦州乃我大明國土,不明爾等還,我大明自會去取!還有,不知道你剛才所說,是你們小主子福臨,還是大主子多爾袞的意思呢?如果是多爾袞的意思,福臨不承認怎麼辦?」

希福臉色有點漲紅,拱手道:「我家皇上雖然年幼,由睿親王暫時輔政,但我大清上下一體,我家皇上更是聰明睿智、金口玉言,但是通過,絕不會有違!」

黎玉田揮手,希福被帶下。

待希福退出,黎玉田雙眼放光的看著向堵胤錫:「仲緘以為如何?」

堵胤錫字仲緘。

巡撫和吏部侍郎都是三品,雖然論權力地位,吏部侍郎要略高一點,但就地方行事來說,卻是巡撫為主,侍郎不能干涉,此次堵胤錫出京,並沒有明確的身份和旨意,加上黎玉田是崇禎元年的進士,資格老的很,因此今日見面由他處置,他對堵胤錫的稱呼,也是喚字不喚官名。

堵胤錫抬起頭,面色沉思:「中丞以為呢?」

「如果能不戰取回錦州,自然是最好,但就怕建虜有詐……」黎玉田道。

作為遼東巡撫,大明距離建虜最近的一線官員,自到任以來,黎玉田就背負了巨大的壓力,過去還有范志完頂在前面,但自從范志完被調回京師之後,所有的壓力就都落到了他的肩膀之上,偏偏吳三桂又出了事情,被陛下留在了京師練兵,新到的寧遠總兵馬科雖然也是悍將,但比起吳三桂,總感覺是差那麼一點,因此,如果能取回錦州,和建虜議和,身為遼東巡撫的他,是受益最大的那個人,因此從心底里,他是希望雙方能議和的,那樣他就不必提心弔膽了。

「肯定有詐!」

堵胤錫沉思沒有說話,但座中那一位年輕的青袍官員卻是忍不住了,他站起來,向黎玉田和堵胤錫拱手:「中丞,少冢宰,錦州是建虜花費無數,好不容易才打下來的,豈會如此輕易的交還給我大明?再者,建虜作價將錦州賣還給我大明,完全就是效仿當年宋朝和遼國的澶淵之盟,以搶掠來的土地換錢糧,如果我大明上了當,必為天下人恥笑,因此絕不能同意!」

原來,年輕官員正是隆武元年的科舉探花,第三名的張煌言。

張煌言,字玄著,號滄水。當然了,現在他還年輕,也還沒有成名,所以還沒有號。

成為探花之後,張煌言被封為中書舍人,在軍機處行走,因為學識秉性,都深合堵胤錫的心意,為堵胤錫所器重,這一次到寧遠,堵胤錫特意帶上了他,一來是歷練,二來也有栽培之意。

「學生以為,希福此來,不過就是因為我大明封鎖日緊,其民生困難,過往的搶掠之策又被我大明阻擊,無法實施,不得不施行的權宜之策,就其內心來說,毫無誠意,交還錦州,洪承疇和祖大壽也可以商議,都是誘騙人的噱頭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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