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52章 徐標上疏

初五日,隆武帝朱慈烺在紫光閣先後接見了西班牙國王派來的使者,東印度公司和佛郎機人(葡萄牙)在京師代表,以及以湯若望為首的一群傳教士,和他們同賀大明新年。

——前年,西班牙人不敵荷蘭人的進攻,被迫退出了台灣,現在的台灣已經全數為荷蘭人佔領,西班牙人心中不忿,於是他們的國王派遣使者,不遠萬里來到大明,想要和大明拉近關係,進而共同打擊荷蘭人,以保護西班牙在東方的最後一個據點,呂宋島以及整個菲律賓。

但現在的大明和荷蘭人的關係正是和睦,荷蘭人的東印度公司先後租借三桅戰艦和大批的新式戰船給大明,並派出大量的教官和水手,以幫助大明組建現代化的天津水師,這段時間,遵照朱慈烺的旨意,兵部和東印度公司正在談判,以求東印度公司幫助大明在天津港修建一座造船廠,以修繕租借的大小戰船。

換句話說,大明想要「技術轉讓」,哪怕不是全部,只是一部分也好。

但戰船建造和修繕,是荷蘭這個以戰艦起家,雄霸海上的立國根本,這種最高機密,他們是不會輕易傳授給大明的,雙方談論了好幾次了,討價還價,始終不能達成。

因此,今日面見東印度公司的代表,朱慈烺也是想要施加壓力,以逼使荷蘭人低頭,同意在天津修建造船廠。

在完全學習和掌握船艦技術之前,大明沒有和荷蘭人翻臉的理由。

在朱慈烺心中,和荷蘭人翻臉的唯一理由,一定就是台灣。

但現在還不是時候。

「我大明願意和西班牙交好,請貴使轉達朕對貴國國王的問候。」

身為皇帝,朱慈烺和西班牙使者的見面,只是儀式,真正要談實際的問題,西班牙人還得找內閣,找首輔。

……

在會見湯若望等傳教士,聽湯若望報告,去年一年又翻譯了六本西洋基礎科學的教材之後,朱慈烺說道:「感謝神父的辛勞。」

「朕即位之初,就已經明發天下,對於傳播福音之事,各地官府不得阻擾和刁難,違者必究。諸位神父只要遵守我大明的法律,就都可以安心的在我大明傳教。」

「良善的牧師、上進的科學家、遵紀守法的商人,優良農作物的種子,各種手藝匠人和先進技術,對於這些人和事,我大明永遠歡迎,永遠保護他們在大明的利益。望諸位神父,廣泛告知。」

「阿門,上帝保佑陛下!」身材瘦高、藍色眼珠的湯若望不住的在胸口劃著十字,眼神嘆服,對於年輕的大明皇帝,他是越來越欽佩,越來越想要將他收在天主的懷抱里了。

同樣的,朱慈烺對於湯若望的做事能力和態度,也是非常欣賞的,到現在為止,他交給湯若望的任務,湯若望全部都完成了,尤其是號召那些有學識和現代科學啟蒙的傳教士,不遠萬里,到大明來傳教之事,湯若望更是不遺餘力,孜孜不倦的一直在進行,而經過軍情司的調查,遠渡重洋,來到大明的傳教士,九成以上就是經過湯若望的挑選,有一定學識,正是朱慈烺所要求的各個學科的人才。

數學,幾何,物理,冶金,醫療,建築……很多已經在歐洲萌芽的學科,正在大明的感召下,陸續不絕往東方而來。

而在朝廷改革殿試,增加數學和農業,以後有可能再增加其他學科之後,大明士子對於新鮮學科的包容度和學習性,都大大提高。

這都是科學的種子,總有一天他們會長成參天大樹的。

……

也就在這場會見中,朱慈烺和湯若望敲定了組建外文學堂之事。

——中外要想交往,非有大量的翻譯人才不可,但中文繁瑣複雜,外國人很難學習,即便是湯若望這樣的天才,也是花費了將近五年的時間,才念出了一口流利的漢文,相比之下,漢人學習外語更容易一些,而且只有自己國家的翻譯,才是最可靠和最可信的,因此,外文學堂非是建立不可。

不但學習西班牙語、葡萄牙語,也要學習不久之後即將崛起的英格蘭語,而在學習外文之外,更要知曉西方各國的風俗,以此促進中外交流,使大明對於大洋彼岸的國家,有更多的了解,繼而增加更多的交往。

——如果是過去,這樣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在大明實現,但經過這兩年的潛移默化,從首輔蔣德璟以下,所有朝臣對隆武皇帝開放、進取、銳意改革、不拘泥過往的性子,已經有了相當的了解,雖然朝中仍然有很多的頑固派,私下裡對於皇帝的做法,十分的不滿,但內閣五臣和軍機五臣,卻基本都是皇帝的支持者,因此,開設外文學堂之事,在朱慈烺一言而斷的情況下,不會有什麼阻礙。

於是,在鎮虜廠廠長、各種顧問之後,湯若望又多了一個頭銜,那就是外文學堂的「教授」。

至於外文學堂的祭酒(校長),則有徐光啟之子,現在的禮部郎中徐驥轉任。

……

會見之後,朱慈烺召集內閣眾臣,說道:「來而不往非禮也,朕決意,派遣使者前往西夷,面見西夷各國國王,傳達我大明友好和通商之意。」

歷來,都是西夷探索東方,卻沒有東方人探索西夷,這主動和被動之中,其實傳達出東西方對於未來的不同進取心,朱慈烺以為,自己沒有穿越也就罷了,既然自己穿越了,那就要改變大明上下安心現狀,不思進取,不去探索未來的自滿之心。

天下非是天下,在天下的另一邊,還有更廣闊的世界等待我們去探索……

……

初六日,內閣和六部衙門開始理事,雖然開始理事,但正月十六之前,都不會有什麼實際的大事,兩百多年來,官僚系統漸漸形成不成文的慣例,過年的這幾天里,除非是壓不住的大事,否則即便是天大的事,也要等到正月十六以後在說,所以內部六部九卿,包括五成兵馬司,順天府尹,這十幾天里,基本上午上班,午後就可以回家休息了。

但不想初八日,一封忽然送到的奏疏,卻是震驚了通政使司、六部以及內閣的官員,令他們不得不喧嘩了起來。

奏疏乃是保定巡撫徐標所上。

所為的,就是攤丁入畝,人地合一!

「臣僉都御史,巡撫保定徐標謹奏。」

「賊亂剛平,天下疲憊,然丁稅徭役之策,弊病多多,已經不可不改,臣受國厚恩矣,不能不奏。」

「丁稅亦稱『丁賦』、『丁錢』、『丁口錢』、『丁銀』、『身丁錢』、『丁算』。凡我大明子民,成年男子,一年需交納九錢丁稅,即便老幼,也有一錢,一個六口之家,兩個壯男,一年丁稅在二兩以上。」

「豐年之時,有田地者可有餘糧,無田窮民者,只能混個溫飽,但他們卻要交納同樣的人頭稅,難有積蓄;一遇災年,窮民就無力可交,要不舉債,要不就攜家帶口,或流離四方,死於他鄉。或聚效山林,成為賊寇。」

「窮民為丁稅所累,不得不逃匿隱藏,甚至摔死嬰兒,以減少丁稅,而富戶擁有大量田產,所交丁稅卻也不過九錢,更有各種避免稅的手段,賦役嚴重不均。」

「富者田連阡陌,沒有丁差,窮民地無立錐之地,反多徭役!」

「富者愈富,窮者愈窮。賦役不均,不公不義。人心不平!」

「如此,地方隱藏人口、貧民逃亡的現象日趨嚴重,國家財賦日漸枯竭,民生凋敝。長此以往,大明必將大亂。」

「臣以為,丁稅之策已經是非改不可了!」

「如何改?」

「將丁稅攤入田畝之中,按畝均派。」

「地多者多納,地少者少納,無地者不納!」

「如此,窮民不再為丁稅所困,可以安心生養,不用再擔心交不上丁稅,豐年能有存余,遇上災年,也猶有自救之力。天下方能長治久安。」

「為證,臣請在保定先行實施,將今年的丁銀,攤入田糧之中。」

……

徐標的奏疏一上,立刻就轟動了朝廷。

自從張居正改革,實施一條鞭法以來,「田賦」和「丁役」就是朝廷的主要收入。就如人的兩條腿,但徐標現在居然要動其中的一條,這如何不令人轟動?

至於丁稅之弊,此時並非沒有人提過,但很快即湮沒於眾多的奏疏之中,因為誰都知道,攤丁入畝,其實是動了天下有錢人的乳酪,「攤丁入畝、地丁合一」政策有利於貧民而不利於地主,但地主大部分都是士紳,朝廷官員也多是他們利益的代言人,這樣的政策,又怎會得到朝廷的支持?

所以,徐標的奏疏令群臣震驚,徐標這是怎麼了?瘋了嗎?

一石捲起千層浪。

徐標的奏疏內容迅速傳播開來,雖然陛下還沒有態度,但內閣戶部官員卻已經是緊急開會,研討對策。

……

晚間。

燭光之下。

堵胤錫和黃宗羲相對而坐。

兩人臉色都是極其凝重。

「此文一出,妄議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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