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10章 張獻忠之死(六)

……

太平山中。

在山中追擊了半個月,士兵消瘦,很多人都已經失去了信心,但汪文熙卻始終不放棄,不止是因為他決心堅定,一定要抓到張獻忠,更因為李定國和劉文秀歸順朝廷之後,將張獻忠可能的逃亡路線,已經上一次他們從江西千里轉進咸寧的經過,都詳細寫了下來,朝廷連夜抄錄,急送給各路追擊兵馬,令他們以為參考。

有了這份資料,汪文熙信心更足,而功夫不負有心人,就在今日下午,他們終於是發現了張獻忠殘兵的蹤跡,循著痕迹,銜枚而進,一路追到了這裡……

「什麼,不見獻賊?只見他的小腿骨,這怎麼回事?」

輕鬆擊潰流賊殘兵,令汪文熙欣喜,但當聽到沒有張獻忠的蹤跡後,卻見了其小腿骨,汪文熙驚異不已。

官兵將兩個張獻忠的親兵押到了他面前。

兩個親兵一把鼻涕一把淚,心驚膽戰的供述。

聽完,汪文熙又是驚喜,又是焦急,驚喜的是,流賊出了內訌,獻賊居然沒了小腿,焦急的是,獻賊的人居然不見了,該不會是被人就走了吧,忍不住大叫了出來:「搜,獻賊跑不遠的,一定要抓到他!」

今日最大的目標,或者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擒獲張獻忠,如果不見張獻忠,等於是一場空。

「是!」

一千官軍在方圓十里之內展開了密集的搜尋,

天色大亮後,終於在附近一個草溝里發現了沒有了小腿、昏迷不醒的張獻忠。

原來,張獻忠雖然拼力逃出了帳篷,但終因流血過多,體力不支而暈倒在了草溝間。

「獻賊在這!」

發現的官兵興奮的大叫了起來。

聽到此聲,一千官兵群起激動,整個山間都是興奮的呼喊:「獻賊抓到了,抓到了呀~~」

興奮的呼喊很快就從太平山傳到了興國州,通山,繼而是咸寧和武昌。

「好!」

消息傳來,連一向沉穩的隆武帝朱慈烺都忍不住拍案就好。

李自成伏誅,現在張獻忠又被活捉,明末兩大賊首,都已經被朝廷掃平,加上番薯馬鈴薯等新式農作物的推廣,旱災鼠疫等大自然周期災害漸漸過去,大明朝最困難,最危亡的時期,已經是渡過了,身為皇帝,帝國最高的領導者和負擔者,朱慈烺心中無比欣慰。

「劉志走了……」

而在欣慰之外,對於劉志的失蹤,朱慈烺微微有點擔心,倒不是擔心劉志同為穿越者的身份,也不是擔心劉志會胡說八道、繼而天下人會懷疑他皇帝的身份,而是他隱隱感覺,劉志可能還會惹事,前世他就看出,劉志極其堅韌,有強大到令人難以置信的生存能力,如果他沒有死在山中和亂軍之中,那麼他就一定會有所破壞……

當然了,所謂的擔心也只是百分之一都不到的小小陰影,對大明皇帝來說,一個小小的已經失去張獻忠領導的劉志,其實是不足為慮的,經過改革和調整之後,即便劉志有再大的能耐,是張獻忠和李自成的結合體,都不足以攪動現在的大明江山了。

五日後,張獻忠被押解到了武昌。

囚車入城時,全城轟動,從官紳商賈到販夫走卒,無不奔走相告,歡呼雀躍,只比過年還熱鬧,這個肆虐天下,在湖廣作惡極深的大魔頭,終於是惡貫滿盈,為朝廷捕獲了,那些有家人親族死在流賊手中的受害者都泣不成聲,對天長拜。

「讓開,讓開!」

雖然官兵拼力開路,格擋周圍如山的憤怒和投擲而來的各種臭雞蛋蘭果皮,甚至是石頭石子,但張獻忠還是被砸了一個滿頭開花,狼狽不堪,因為兩隻小腿已經沒有了,所以不能站只能坐在囚車中,迎著漫天的臭雞蛋和爛果皮,張獻忠哈哈大笑,口中不時嘶吼:「天生萬物以養人,世人猶怨天不仁,殺殺殺啊~~」

……

對於張獻忠的處置,沒有什麼異議,當然是凌遲,但凌遲的地點,群臣卻有不一樣的看法,有人認為應該押赴京師,嚴政典刑,有人則認為,陛下現在就在武昌,張獻忠的雙腿又已經流膿腐爛,怕是沒幾天活頭了,不如就在武昌行刑。

隆武帝准了後者。

於是,張獻忠就在武昌被凌遲。

前世里,朱慈烺一直不明白,張獻忠為何會如此暴虐?即便是對招安他,對他有過祐護之恩的五省總理熊文燦,張獻忠也從來沒有抱持過感激,在熊文燦因他反叛被朝廷處死,家人窮困潦倒,不得不寓居在承天府附近時,張獻忠居然派人將熊文燦的全家斬殺,要知道,當日若不是熊文燦力保,張獻忠早就在投降的當日就被左良玉王任學等人斬殺了。

張獻忠毫無感恩之心,無情無德,對官員尤其痛恨,凡是攻陷一地,官員必死無疑,到了後期,連百姓也不放過了。四川天府之國,百萬的百姓竟然被他屠戮一空。

這樣的魔頭,究竟是怎麼產生,如何進化,他的心理路程是什麼?朱慈烺想要探個究竟,以便知道以後如何預防?

又或者,從內心裡朱慈烺對這個大魔頭都充滿了不解。他想要知道,張獻忠究竟是何等的猙獰模樣?

於是,凌遲之前,朱慈烺偽裝成刑部的小官,親到死囚牢,看視張獻忠。

……

午後的死囚牢,散發出陣陣腐爛的氣息,張獻忠手帶重銬,蜷縮在陰暗的角落,動也不動。彷彿是死了一般。

「張獻忠!」

負責看守張獻忠的,非是一般的典吏,而是精武營的精銳,一個小校打開牢門,進入牢房,用腳尖輕捅張獻忠。

張獻忠慢慢睜開了眼睛。

小校強壓住那股鋪面而來的腐肉氣息,向身後的兩個軍士揮手,兩人邁步上前,將張獻忠提拎起來,擺坐在牆壁之上,這中間,張獻忠低著腦袋,披頭散髮,毫無反抗,整個人已經完全失去了生命的氣息。

「張獻忠,睜開眼睛,你可認識本官是誰?」

陪朱慈烺一起站在牢門的乃是軍輔高斗樞。他在鄖陽巡撫的任上,數度和流賊大軍交鋒,其中就有張獻忠的獻營,雖然兩人沒有親自面對面,但對彼此的名字,卻是極其熟悉的。

聽到高斗樞嘹亮的聲音,張獻忠慢慢睜開了眼睛,喘息著,借著午後的陽光,他奮力的張望,辨別著站在牢門柵欄外的那一行人。

——午後的陽光同樣照著他的臉。他蓬頭垢面,咬牙切齒,臉上的麻子越發的清楚,即便已經是窮途末路,死期將至,但就在睜眼的那一剎那,朱慈烺彷彿還能看到他眼中的兇殘和暴虐之光。

這魔頭,果然是凶神惡煞。

「回話!」

見張獻忠只是瞪眼冷笑,不說話,那小校狠狠踢了張獻忠一腳。

這一腳,幾乎是將張獻忠踢倒,而張獻忠也似乎是被踢醒了,他強自坐穩了,望著穿著緋袍的高斗樞,哈哈大笑:「老子管你是誰?看你那狗模樣,也不過就是一個狗官,恨老子現在敗了,不然哪有你在老子吆五喝六的機會?老子早將你大卸八塊,扔到亂葬崗上喂狗了!」

那小校吃驚,想要踢張獻忠,但踢到一半,他的腳尖卻是收了回來,因為他忽然看到隆武帝皺起了眉頭。

雖然雙腿已經腐爛,麻子臉上甚至隱隱有死人斑,但張獻忠的感官卻是極其靈敏,他像是感覺到了小校不同尋常的動作和目光,於是他慢慢側頭,看向站在高斗樞身邊的那個穿著青色官袍的年輕小吏。

兩人目光對視,朱慈烺的眼神平靜如水,張獻忠卻是如一頭受傷的野獸,彷彿是要擇人而噬。

佛野獸雖狂,但在平靜的湖水面前,卻也掀不起一絲的波瀾。

「哈哈哈哈~~~」

咬牙啟齒的張望了片刻,張獻忠忽然激動了起來,他舉起帶著鐐銬的手,指著朱慈烺,大聲狂笑:「狗皇帝,狗皇帝~~~」

一邊罵一邊想要跳起來。

兩個軍士急忙按住他。

周邊人都是大驚,誰也不知道張獻忠是怎麼認出來的?

朱慈烺卻是冷靜,心說張獻忠果然是大賊,眼力非是一般人可比。

既然被認出來了,朱慈烺也不再隱藏,他大大方方的上前一步,冷視張獻忠,平靜但不失威嚴地說道:「是朕,張獻忠,你眼力不錯,可惜人面獸心,不走人道,今日惡貫滿盈,眾叛親離,你可有什麼話可說?」

「哈哈哈哈~~」

張獻忠張開血盆大口,又是一陣狂笑:「果然不錯,果然是朱家小皇帝!老子這一輩子還真沒有佩服過什麼人,李自成算一個,你是第二個,但老子佩服你的不是你的權謀,也不是你的兵馬,而是你的嘴皮子,連老子的乾兒義女,居然都能被你說動,小皇帝,老子真服你呀!」

「你錯了張獻忠,說動他們的,不是朕,而是你呀。」朱慈烺冷冷。

張獻忠哈哈笑:「屁話!」

「如果不是你暴虐成性,殺人如麻,連婦孺小孩都不放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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