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90章 天子忽臨

襄陽。

「少帥放心,朝廷對少帥的一些誤解,末將必竭盡全力,在陛下面前解釋清楚。」得左夢庚的命令,馬士秀代替左夢庚,前往鄧州,臨行前,馬士秀拜見左夢庚。

為了讓馬士秀相信,左夢庚假裝馬驚,從坐騎上摔了下來,摔斷了腿,紗布裹了一層又一層,躺在榻上,呲牙咧嘴,一臉疼痛。此時面對馬士秀的告行,他微微欠著身子,一臉「誠懇」地說道:「一切就都託付給叔父了。」

馬士秀並沒有立刻退下,而是抱拳繼續道:「少帥,陛下的旨意,是令史部堂一起前去覲見,還請少帥請出史部堂,由我護衛前去。史部堂乃朝廷二品,又是謙謙君子,和左帥一向交好,由他在御前言說,必有事半功倍之效,陛下對少帥的誤會,一定能消釋不少。」

左夢庚卻嘆口氣,又靠回了枕頭:「史部堂原本也是要去的,但昨夜史部堂忽發急病,連吐帶泄。城中幾個名醫都說了,史部堂暫時不宜移動,不然會有性命之危,這件事,你也一定要向陛下稟報清楚,絕非是左夢庚攔阻,實在是史部堂身體不適。」

「少帥……」馬士秀知道他說的是假話,還待勸。

但左夢庚卻已經是閉上了眼睛……

無奈,馬士秀只能長嘆一聲,躬身一禮,悶悶不樂的去了。

除了馬士秀,張應祥徐恩盛等武將,襄陽道陳勛和襄陽知縣王錫也奉詔前去覲見,襄陽文武少了一大半,但左夢庚的心腹,惠登相,郝效忠、金聲桓、常登等幾人卻是留在了襄陽。

等馬士秀走後,王世忠近前一步,對左夢庚說道:「少帥,隆武非是常人,此番帶著大兵,親自南下,又召陳勛王錫前去,明顯就是在探查我營虛實,以圖對我左營不利,我們不可大意啊。末將以為,應即刻備戰,外送內緊,全面提高襄陽的戒備,如同是一隻張開的刺蝟,令隆武知道,如果他敢強硬施行,我左營必和他血戰到底,如此,才有可能逼的他放過我左營,我左營也才能有一線生機!」

左夢庚臉色憂慮,他想的是陳勛和王錫調查王行檢的案子,到了御前,不知道會不會「胡說」?一旦胡說,隆武相信,他可就徹底沒有機會了,於是點頭:

「我正是這麼想的,傳我命令,說收到消息,張獻忠可能襲擊襄陽,襄陽進入戰備,各門嚴查出入!」

……

鄧州。

「卿知道如何對付一隻豎起全身尖刺,蜷縮成一團,看起來毫無破綻的刺蝟嗎?」

「臣聽農人說過,最善於對付刺蝟的,乃是黃鼠狼,因為黃鼠狼會放臭屁。當刺蝟捲起來時,黃鼠狼就會對著刺蝟連放臭屁,刺蝟受不了,最後只能鬆了尖刺,轉身逃跑。而這時,早有準備的黃鼠狼就會以口咬刺蝟的嘴部,令其無法逃脫。」

聽完高斗樞的回答,朱慈烺忍不住大笑起來:「卿回答的好形象啊,朕幾乎是看到了你說的那個場景。」

隨即收住笑容,嚴肅地說道:「左營之兵,除了襄陽,還在光化,谷城,南漳,宜城等地有駐軍,零零總總,加起來有八萬之眾,但三萬主力卻基本都在襄城城中,由左夢庚親自統領,現在左夢庚詐傷,不敢來見朕,卻在襄陽提高戰備,做出刺蝟的架勢,卿以為,這黃鼠狼之氣,我們要如何施放?」

高斗樞回道:「攻心!左夢庚之亂,大部分的左營將領和軍士都不願意跟隨,這也是左夢庚有賊心沒賊膽,遲遲未動的原因。只要大軍圍住襄陽,宣布左夢庚之罪,其軍自然瓦解。」

「如果左夢庚困獸猶鬥,死守襄陽,禍害襄陽百姓怎麼辦?」

「照軍機處的計畫,圍三闕一。左夢庚能力全無,倚仗的,不過就是其父左良玉的威名,其本性怯弱,只要朝廷大軍雲集,往襄陽包圍,驚恐之下,他必然會棄城逃跑。」高斗樞回答。

朱慈烺點頭,隨即又憂慮:「但還有一個難題,那就是史可法還在襄陽城中,如果戰起,左夢庚驚恐之下,一定會遷怒於他。如何保史可法的周全,卿可有建議?」

「……」

高斗樞眼中露出感動。

隆武帝雖然年輕,但卻有超乎年齡的成熟和冷靜,雖然是皇帝,但為人處世,卻如君子一般的謙和,言談舉止,令人如沐春風,鮮有動怒的時候,對臣子更是赤誠相待,如摯友一般,如果是其他皇帝,對於襄陽城中的史可法,才不會多關心呢,大軍平叛,豈能為一臣子的安危而動搖?

但隆武帝卻在為史可法擔憂。

人同此心心同此理,如果有一日,他高斗樞陷入困局,隆武帝必然也會如今日這般的擔憂。

面對如此皇帝,高斗樞焉能不感動?

高斗樞正要回答,此時,腳步聲響,內監于海進入帳中,報道:「陛下,襄陽道陳旭,知縣王錫,左營副將馬士秀連同其營中將領,張應祥徐恩盛等人已經到鄧州了,他們在大營之外,請求面聖。」

「馬士秀……」

朱慈烺看向高斗樞:「卿在鄖陽多年,對左營將領多有了解,你以為,馬士秀其人如何?」

「回陛下。馬士秀追隨左良玉多年,為人講義氣,其心中亦有忠義。剛才陛下問到史部堂的安危,臣以為,史部堂的安危,或可系在馬士秀的身上。」高斗樞道。

朱慈烺明白了,點頭:「宣他們進帳吧。」

「遵旨。」

于海得了旨意,走到大帳口,高聲宣諭:「宣,襄陽道陳勛,襄陽知縣王錫,左營馬士秀、張應祥徐恩盛等襄陽文武覲見~~~~」

「宣,陳勛,王錫,馬士秀、張應祥徐恩盛等襄陽文武覲見~~」

大帳口的錦衣衛和武襄左衛都扯開嗓門,將隆武帝的口諭一道道的傳了下去,一直傳到數里之外的大營轅門之外。

……

營外之外。

陳勛王錫兩個文官,連同馬士秀等武將和親兵隨從,一共三百餘人,此時正在等待。

就像是文武有別一樣,兩邊的隊伍也是涇渭分明。

左營在襄陽三年,軍紀敗壞,襄陽百姓苦不堪言,身為父母官的陳勛和王錫,對左營印象極為不佳,連帶著軍紀不錯的馬士秀,都被他們兩人都厭惡,因此,兩人寧願站在迎風的另一面,也不願意和左營將領們緊鄰在一起。

張應祥徐恩盛感覺到了兩位文官的鄙夷,嘴角忍不住露出冷笑。

馬士秀卻是一臉愁容,他腦子裡面想的全是見到隆武帝之後,該如何為左夢庚解釋的託詞,其他事,他根本顧不上多想,也顧不上多看……

「咚咚咚咚~~」

此時,隱隱聽見,營中有操練之聲。

張應祥徐恩盛兩個人的注意力立刻就又轉回到面前的軍營之上了。

——自從奉命之後,他們兩人不敢怠慢,跟著馬士英,護著陳勛和王錫兩個文官,從襄陽到鄧州兩百里,只用了一天多一點的時間就到了,差點將陳勛和王錫累的散了架,此時站在營門之外,望著京營連綿的大營,以及營中升起的飛虎飛龍,還有像象徵著隆武陛下的二十四大旗,兩人心中都是震撼。

——不是震撼各色旗幟,而是震撼於那股撲面而來的強軍氣勢,所謂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,同為帶兵之人,根本不需要進營,只站在營門之外,聽營中的鼓聲和操練,看營門守衛的彪悍肅然之氣,就知道眼前這支軍隊,乃是百戰精銳。

和去年羊樓鎮之戰時相比,京營各部戰力,好像又有提升。

「陛下宣你們覲見!」

待隆武帝的旨意傳出,在中軍官的帶領下,跟在陳勛王錫馬士秀身後,進入大營,往隆武帝的大帳而去之時,兩人心中的震撼就更是多了。

沿途所見,京營將士甲胄精良,身體強健,手中長槍和鳥銃都擦的鋥亮,每一人都是精氣勃發,士氣高昂。

如果真像猜測的那樣,隆武陛下此行真是為左營而來,左營何能是對手?

張應祥徐恩盛心中都驚駭的想。

又想,京營士兵不但有軍餉田,戰死戰傷有撫恤,從不拖欠軍餉,而且出征皆有補助,平均一個人的餉銀是左營在冊軍士的兩倍有餘,甚至三倍,也怪不得能有如此士氣和戰力了。

進到大帳,遠遠望見坐在正中、頭戴黑冠,身著龍袍的隆武帝,張應祥徐恩盛急忙跟著陳勛王錫和馬士秀一起跪下,以頭觸底,山呼:「臣襄陽道陳勛,知縣王錫,副將馬士秀,參將張應祥徐恩盛等參見陛下。吾皇萬歲萬萬歲~~」

除了隆武帝,帳中還有陳奇瑜、高斗樞兩位軍機,承天巡撫宋一鶴和鄖陽巡撫徐啟元,以及楊爾銘袁樞兩位行走和李紀澤劉子政等幾個參軍參政。至於武將,除了左柳營主將馬德仁和武襄左衛指揮使宗俊泰,再無其他人。

眾人目光都齊刷刷地望著襄陽來人。

山呼過後,帳中一片肅靜。

張應祥徐恩盛兩人不敢抬頭,但卻似乎能感覺到,隆武帝的目光正徐徐掃過他們。

不唯他們,感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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