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85章 天子心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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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為宗主國,大明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泰國和緬甸打成一片,歷史上,萬曆之後,大明自顧不暇,有心無力,對中南半島的影響,已經大不如前,朱慈烺穿越而來,深知中南半島對大明的重要性,今日明著是第一次召見,實則泰國王子到京的第一天,就開始懇求內閣和兵部眾臣了,朱慈烺對泰國王子的請求,早就心知肚明,並且在軍機處有過推演。

遺憾的是,大明現在對中南半島,只有動嘴,而沒有實際參與的能力,不說西雙版納那茂密的原始森林和殺人的瘴氣,也不說那需要的巨大糧餉,只說道路通行,就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。

朱慈烺點頭同意,隨即向緬甸使者蓬奈溫提出要求,要他們立刻停止對泰做戰,不然大明將不得不出手。

大明皇帝的威壓之下,蓬奈溫不敢不同意。

但朱慈烺心中明白,蓬奈溫或可會同意,但他緬甸王和掌權的軍中權貴,卻未必會同意,緬甸和泰國之戰,終究不可能因為他一句話就停止的,東南半島,終究還是實力為先,另外,緬甸一直壓著泰國,甚至數次攻入泰國國都,扶持傀儡皇帝,但卻始終沒有并吞泰國,從這一點上來說,大明暫時還不用擔心中南半島之上出現一個大一統、足以挑戰大明邊境的國家。

……

各國之後是朝鮮的密使。

和其他國不同,朝鮮使者跪地哭泣,一來訴述不得已屈服建虜的委屈,向大明請罪,請大明原諒,二來,肯請大明速速發兵,解救朝鮮國。說道動情處,使者嚎啕大哭,跪地不肯起。

朱慈烺靜靜聽著,什麼也沒有說,就這個時代來說,朝鮮是對大明最為歸心的藩屬國,同時也是大明為之付出最多的藩屬國,庚子國變,朝鮮倒向建虜,雖然無奈,但卻也無恥,其後朝鮮雖然念記著大明的好,崇禎年號使用多年,但並不能掩蓋他們作為一個藩屬國在危難之際,離開大明的忘恩負義。

「告訴你王,積蓄力量,以待時變,硫磺鐵器,一絲也不能流入建虜,更不得再出兵相助建虜,如果有,你朝鮮永世不為我大明藩屬!你朝鮮水師,要以各種借口,歸順我大明,為我大明所用,但能做到,待時機成熟了,大明自會出擊朝鮮。」

完事後,軍機處堵胤錫對朝鮮使者說。

——松錦之戰時,朝鮮曾經出兵相助建虜,兩年時間過去,時世大不相同,即便是東南半島的泰國緬甸,也隱隱都看出了大明的中興跡象,何況近在遲尺,對遼東局勢極為敏感的朝鮮?

所以朝鮮這一次派遣密使,真的是抱持了極大的希望。

但面對大明提出的條件,他們卻也是猶豫,朝鮮水師是朝鮮現在唯一能拿出的力量了,如果全部反正大明,那朝鮮就再沒有可以倚仗的力量了,但如果不從,豈不是抗拒大明的命令,他們又有何臉目,要求大明出兵解救他們呢?

……

同一時間,京師茶樓。

早在過完年後,京師就已經雲集了天下學子,在四書五經之外,人人手裡多了兩本《幾何原本》和《農政全書》,茶館酒肆,到處也都在談論農政和數學,今年是隆武新朝的第一次恩科,錄取人數,比往屆多了三分之一,能不能考上,尤其殿試之時,數學和農政能不能過關,得陛下垂青,是所有人都關心的話題。

「數學,農政?」

茶樓之中,有一個對農政數學的學子不滿地說道:「聖人云,萬般皆下品,惟有讀書高,現在逼著我們認數字,打算盤,到田裡摸泥,實在是沒有道理!」

那邊卻有一個年輕文士高聲反駁:「君子六藝,禮、樂、射、御、書、數,何曾沒有數?至於農政,不過是教你辨識各種農務,授農田灌溉,以為父母官之道,可沒有逼你到田裡摸泥,想你根本沒有讀過農政全書吧。」

酒樓皆笑。

有認識的人小聲道,剛才說話之人,乃是湖廣學子王夫之,字而農,乃是前年湖廣鄉試的第五名。

又有人說,在南京轟動的《三文日報》,其間就有王夫之的功勞。

……

二月十八日,會試開始。

會試連考三天,三日後,會試結束,再兩天後,貢士揭榜,又三天之後,則是殿試的日子。

對大明學子來說,殿試是一生之中,最為高光的時刻,能不能一躍入龍門,就看這一下了。

二十三日,會試揭榜。

二十六日,策試天下貢士三百二十七人於文華殿。

和過往不同,這一次不再是皇帝直接出題。

崇禎七年,舉行殿試之時,崇禎帝曾經獨闢蹊徑,連出八個題目,考問學子,其中有七題是關於遼東和軍事治理的,把那些只讀聖賢書,研讀八股文的新鮮學子都難住了,沒有一人寫出令崇禎帝滿意的答卷,令崇禎帝十分的失望。

要說不怪學子,只怪崇禎帝,他所提的問題,連內閣宰輔,多年的老督師都不能給出答案,何能奢望這些沒有經過實務的新鮮學子?

好高騖遠是不行的,考試就得實實在在,想要一考就得到一個諸葛亮,那是不現實的,知農政,懂數學,一步一步,穩紮穩打,才是殿試的真正要義,通過了,以實務錘鍊,時間久了,崇禎帝所問的八大問題,終究會有人能解決。

殿試的試卷是皇家書局早就印刷好,由朱慈烺硃筆親封的,今日殿試,拿出來分發給三百二十七位貢士即可。

考卷形式,幾乎和後世的卷子完全形同,所考題目,也都是朱慈烺親自挑選的。

……

就在貢士們奮筆疾書,填寫答卷之時,坐在高高御座上的朱慈烺,望著殿外廣場里的貢士,恍惚的有一種回到前世福利院、為福利院的孩童們監考的感覺。

不過很快的,朱慈烺的思緒就收了回來。

他把注意力投注到貢士們的名字上。

有一些很熟悉的名字。

比如張煌言,比如王夫之,又比如清朝第一位狀元傅以漸。

對傅以漸,朱慈烺沒多大興趣,只把他當成一個參加考試的普通學子,如果能過,正常使用即可,但對張煌言和王夫之,朱慈烺卻有太多太多的想法和感慨了。

張煌言,于謙,岳飛,並稱為西湖三傑、三人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,就華夏王朝的歷史來說,他們三人中間的任何一人,都足以稱得上是民族英雄,但相比于于謙和岳飛,張煌言卻顯得最為落寞,于謙岳飛都曾有成功的高光時刻,他卻一次也沒有——就軍事能力而言,張煌言中等偏上,好幾次若非時運和友軍延誤的關係,他原本都是能取得大勝的,可惜啊,蒼天不給他,也不給大明機會啊。

從崇禎十七年到康熙三年,堅持抗清鬥爭近二十年,其間多少人泄氣落跑,投降滿清,但張煌言的信念始終沒有動搖,屢敗屢戰,即便被叛徒出賣,被押到杭州,面對滿清的高官厚祿,他也依然不低頭。

九月七日,在萬千杭州百姓的矚目之下,一身漢人衣冠的張煌言,拖著枷鎖,徐徐穿過街頭,走上刑台,面對屠刀,毫無懼色,臨刑時,寫下絕命詩,拒絕跪而受戮,「坐而受刃」……

張煌言誓死不屈,其風骨傲氣,一點都不輸宋末的文天祥。

……

王夫之,字而農,號姜齋、又號夕堂,湖廣衡州府衡陽縣人。因為他晚年隱居在衡陽的石船山,所以後人又稱其為王船山。

崇禎十五年,王夫之和哥哥一起考中舉人,十七年,建虜入關之後,王夫之召集義兵抵抗,兵敗後繼續為永曆朝奔走,但因剛正不阿,得罪了權奸,身陷囹圄,差點就沒命,其後無法在朝中立足,奔走野外。明亡後,數度流亡,最後隱居山中,以瑤人自居,滿清官員知他困苦,於是想要送他一些吃穿用品,王夫之拒不相見,更不接受禮物,在門前寫下一副對聯,以示心志。

清風有意難留我,明月無心自照人。

康熙十七年,吳三桂稱帝衡州,求王夫之的勸進表,但王夫之對吳三桂自我稱帝,十分憤怒和鄙夷,斷然拒絕。

康熙三十一年,王夫之卒於湘西草堂,以遺民自居,終身沒有剃髮。

……

朱慈烺對王夫之印象最為深刻的並不是他的風骨,而是他的學識,王夫之是明末清初當之無愧的一代思想家,除了哲學心學那一套,其最大的貢獻,就是提出了「經世致用」和「均天下」這兩個理論。

經世致用就是這一次殿試改為農政和數學的原因。

均天下,而不是君天下,王夫之的思想,離近現代的認識,已經是很接近了。

張煌言和王夫之,一人軍事,一人思想,都在明末清初的歷史裡,留下了濃重的一筆,朱慈烺穿越而來,豈能不記得他們?

而在這之前,王夫之,黃宗羲,顧炎武三人在南京創立了三文日報,就科舉改制,增加農政和數學之事,和江南士子辯駁,一時成為風潮,到今日,他們的辯駁雖然已經結束,但三文日報卻並沒有停止,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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