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84章 決意南下

朱慈烺並不是在思索對付左夢庚之策,左夢庚不過就是一個銀樣蠟槍頭,雖然有些棘手,但終究成不了大事,此時令朱慈烺陷入沉思,甚至是有點出神的,乃是隨湖廣塘報同時送到的一封密疏

密疏是唐亮寫來的。

——唐亮說,已經得到確定的消息,李湘雲回到了獻賊軍中,和其兄李定國在一起。

當日,李湘雲和朱慈烺共同擊殺了靳統武,但卻跑了劉志,劉志一定會將事情經過告知張獻忠,以張獻忠殺人不眨眼,殘酷虐人的的脾氣,能容李湘雲嗎?李湘雲怎麼這般糊塗?

一時,朱慈烺有點擔憂又有點惱怒。

……

樹欲靜而風不止,正月十五,正是鬧元宵之時,湖廣又有消息傳來。

一份緊急奏疏,一份密報。

緊急奏疏乃是承天巡撫宋一鶴髮來的,說襄陽知府王行儉正月初八,帶家人出城會友,忽然被一群賊人襲殺在官道之上,從王行儉以下,其家眷十幾人全部遇害,王行儉的頭顱,更是被掛到了樹枝之上。

自開封大戰,李自成逃回陝西,羊樓洞之戰,張獻忠潰敗以後,整個湖廣的賊亂,已經得到了很大的遏制,去年到今年,朝廷又加大了賑災的力度,小股的流賊雖然還是有,但卻已經不成氣候,更何況襄陽是左夢庚的大本營,周邊根本沒有流賊,堂堂朝廷的五品知府,被人光天化日之下,襲殺在道路之變,立刻就引起了滿城恐慌。

襄陽道陳勛、知縣王錫急急帶人出征,封鎖現場,緝拿賊人。

但賊人早已經不見了蹤影。

而經過現場勘查,刀傷和羽箭,特別是臨死之前,王行儉在車廂里蘸血寫下的一個左字,陳勛和王錫都認定,此案乃是左夢庚派軍中悍士所為。

左夢庚為什麼要殺王行儉?

原因乃是因為,左夢庚繼承了左良玉的平賊將軍,統領左營之後,比起其父左良玉更加不如,不但放任部下搶掠百姓,而且毫無節制,百姓苦不堪言,王行儉身為地方父母官,當然要制止,而且屢屢上疏彈劾左良玉,公開場面,也對左夢庚不假顏色,屢屢令左夢庚下不了台,左夢庚十分憤怒,曾經有一次酒後就喊過,我非殺了王賊不可!

兩人不合,甚至已經是變成仇敵的事情,襄陽人人皆知,有人勸王行儉克制一點,不要惹怒左夢庚,以免遭禍,但王行儉剛正,嫉惡如仇,根本不閃避,以至於遭來殺身之禍。

當夜,左夢庚在府中大宴賓客,十分歡喜,好像是在慶祝王行儉之死。

襄陽知府被殺,兇嫌又指向了左夢庚,事關重大,宋一鶴急急稟報朝廷,並將相應的證據,一一列舉。

朱慈烺看完憤怒不已,一個好官,一個忠臣,就這麼死在了左夢庚的刀下!

猖狂啊。

左夢庚其人其形,儼然已經是追上了前世里的劉澤清,殺朝廷命官,魚肉百姓,面對敵人,卻龜縮的像是一條蟲,一箭不發,就屈膝投降,完全沒有一點武將應有的血性和壯烈。

「傳旨,追贈王行儉為光祿大夫,禮部商定謚號。」

朱慈烺壓住悲痛,傳旨。

「遵旨。」

田守信去傳。

而看完軍情司的密報,朱慈烺的腦門不由就冒出了一絲冷汗。

——張獻忠有密使到襄陽,以弔喪為名,密見左夢庚,雙方談了很久。

鳥盡弓藏,兔死狗烹,你左家能有現在,朝廷能容你左家,都是因為獻營的存在,如果獻營不在了,你左家還能在嗎?所以懇請將軍出手相助一下吧,這不止是救獻營,也是救左營啊。

雖然軍情司並沒有探到雙方的密談內容,只知道和左夢庚一起密見張獻忠密使的,還有他的岳父王世忠,但朱慈烺似乎能想到,張獻忠的密使會怎麼和左夢庚說。

歷史上,張獻忠在信陽兵敗,被左良玉緊追不捨時,就曾經派人面見左良玉,送上金銀珠寶,並說了如上的一番勸說。

怪不得左夢庚會就截留孫傳庭的軍糧,隱隱的,這似乎就是在掣肘孫傳庭對李自成的圍剿啊。

對李自成如此,對已經陷入困境的張獻忠,左夢庚一定也會想辦法幫忙,說不定兩者會勾結……

想到此,朱慈烺腦門不由不冒出冷汗。

如果左夢庚膽大包天,真和張獻忠勾結,相互呼應,湖廣局勢以及張獻忠的剿滅,必然會大變。湖廣這一盤好局,立刻就會大壞。

「傳諸位軍機大臣!」

朱慈烺道。

……

李邦華,陳奇瑜,高斗樞,堵胤錫和劉永祚到了。

看完緊急奏疏和密報,五人都是色變。

朱慈烺開宗明義。

「左夢庚之亂已經是不可避免,侯恂雖然已經去往襄陽,但朕以為,他是勸不回左夢庚的,一旦左夢庚和張獻忠勾結,其禍必大,如今孫傳庭和馬士英的剿賊,已經到了最後的時刻,他們兩人和他們兩人麾下的兵馬,都不能輕動,為防意外,朕決定先派一萬京營,以增援馬士英的名義,立即動身,南下前往湖廣,等到今年會試結束之後,朕再率騎兵三千,親自南下,聚集河南兵,鄖陽兵,並會同留在湖廣的劉肇基,牛成虎,擠了左夢庚這個膿包!」

李邦華等五人都是一驚,連一向和隆武帝最為熟識和了解的堵胤錫,都是驚訝,他們誰也沒有想到,陛下居然想親自帶兵南下。

又或者,陛下心中,有他們誰也不知道的理由?

李邦華急忙道:「陛下不可啊,現在隆武元年,百廢待興,很多大事都亟待陛下定奪,若左夢庚真是作亂,派一個重臣督軍平亂即可,陛下何必親身前往?」

湖廣和宣府不同,宣府不過三百里,有什麼重大消息,一日就可以送到。但湖廣卻兩千里,一旦有事,消息急切之間難以送達,更不用說,皇帝御駕出征,很多人都要隨行,聲威浩大,所耗眾多。因此,李邦華不同意。

朱慈烺搖頭:「卿的意思,朕明白,但若論帶兵,朕自認還是勝過現在朝中重臣的,左夢庚雖然想要作亂,但其軍中部下,未必會全部跟隨,開封之戰和羊樓鎮之戰時,朕統領全軍,左營上下將領,朕都熟悉,左夢庚一直宣揚,說朝廷不封左良玉,排擠左營,又想要拆散他左營,乃是鳥盡弓藏,兔死狗烹,朕親自前往,就是要戳穿他的謊言,令左營眾將知道,朕沒有對他們二眼看待。這件事,非朕親自去做不可,換做他人,左營眾將未必會相信。」

「另外,朕雖然南下,但除了隨行兵馬和幾個軍機及一些參軍參政之外,其他人一個不帶,所行也一律從簡,國事政事,都依照宣府之戰的前例,暫都交予內閣處置。朕雖然不在京師,相信卿等對國事的處置,不會落下。」

「可陛下,左夢庚作亂的跡象雖然已經露出,但畢竟還沒有正式作亂,何不等事情確定了,再商議南下之事?」李邦華退而求其次,再勸。

跟在隆武帝身邊這麼久,他也已經知道了隆武帝的脾氣,但是隆武帝決定,並且講出道理的事情,是誰也擋不住的,他能做的,只能是勸隆武帝不要那麼急切,萬一侯恂勸說有效,又萬一左夢庚忽然洗心革面,幡然醒悟了呢?

「這正是朕要親自南下的另一個原因,左夢庚此時尚沒有作亂,一來沒有膽氣和決心,二來是因為沒有準備完畢,朕忽然南下,正可以殺他一個措手不及。如果等到真正作亂,消息傳到京師,湖廣必然已經是大亂,古人云,上醫治未病,朕實行的就是此道。」朱慈烺道。

李邦華無奈:「如果陛下執意南下,臣以為,一萬京營實在是太少,所帶兵馬,最少得三萬,如此才能保證陛下的安危和天下的穩定。」

朱慈烺搖頭:「不用。左夢庚營中,真正有戰力的,不過就是一兩萬人,左夢庚本人又昏聵無能,不懂用兵,現在的兵馬,足矣。」

「陛下身系天下安危,一萬兵馬豈能足夠?望陛下三思~~」此時,陳奇瑜堵胤錫等四人也都高聲諫言。

朱慈烺知道,自己要是完全不聽從,怕就無法出京,軍機處都攔阻,何況內閣?於是說道:「那就兩萬京營,令左柳營馬德仁為將,統領兵馬,立刻準備,五日之後,離開京師,開赴湖廣。」

李邦華等人相互一看,這才勉強同意。

「去準備吧,等到二月二十六,新科會試結束之後,朕就會南下!」朱慈烺道。

……

二月十七日,大明隆武元年恩科會試的前一天,隆武帝在紫光閣接受了東印度公司,葡萄牙人,西班牙人,暹羅(泰國)、撣國(緬甸)、以及朝鮮密使的拜見。

眾使恭賀大明新皇帝,暹羅(泰國)、撣國(緬甸)、寮國(寮國)朝鮮等國的使者更是三叩五拜,行臣子大禮。

經過崇禎十五年到現在,朱慈烺對東印度公司,葡萄牙人,西班牙人已經比較熟悉,見禮之後,便令他們退下,有關貿易和海關的具體事務,皆由內閣處置和談判,他這個皇帝不參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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