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58章 帝心堅定

明年隆武新科,殿試增加農政和數學之事,很快就傳遍天下。

很多一直苦讀八股的讀書人聽聞,本能的就是反對,他們讀八股這麼多年了,以為八股是唯一的標準,但想不到,現在在八股之外,又多了兩個標準,一個是農政,一個是數學。

也就是說,八股讀的再好,也只是舉人和貢士,要想在殿試上有所成就,成為大明最高學歷進士以上,非得同時精通這三門不可。

一時,他們不能接受,所到之處,都是議論紛紛,群情激動。

不過在江南,有三人聽到這個消息,卻都是大喜。

王夫之、黃宗羲、顧炎武。

他們是這個時代,最早提出經世致用的人。

經世:治理世事;

經濟:經國濟民;

致用:盡其所用。

這三位明末清初的大儒,一直都在這條路上奔走,雖然他們三人年紀尚輕。尚沒有後世的影響力,但卻人格和學說,卻基本已經定型,他們對八股科舉的弊端,已經了解的非常清楚,但他們卻沒有膽子,像當今隆武帝一樣,提出農政和數學,用以和八股並駕齊驅。

不知道是巧合,還是故意安排,朝廷明年試行科舉新制的消息傳來之時,他們三人恰好都被南京京營參贊張家玉邀請,都在南京做客。

「陛下聖明啊~~」

三人都是激動。

尤其黃宗羲。

他和隆武帝兩年前在京師有一面之緣,當時他就知道,「太子殿下」非是一般人物,大明中興必在太子殿下,這兩年多的一切,都驗證了他當初的判斷,但即便是他,也沒有想到,太子殿下在繼位不久,隆武朝第一次科舉,就會推出改制。

陛下的遠見卓識,遠在他的想像之外。

王夫之、黃宗羲、顧炎武在徽州會館組織了一次聚會,召集志同道合之人,支持陛下的科舉新政。

因為家世師承的原因,三人雖然都不是進士,但卻都已經名聲在外,他們三人跳出來支持科舉新制,令很多人吃驚,也令很多人恨的咬牙。

三人捲起的風波很大,以至於很多反對者衝到會館,要和他們三人論戰。

三人不退卻,輪番上陣,一一和對方辯駁。

因為影響力巨大,每日里觀看者甚多。

張家玉派人將論戰的全過程,全部記錄下來,連夜排版印刷,在南京城內散發,每日一篇,一篇賣三文錢,日日不斷。

漸漸人稱,《三文日報》。

……

王夫之、黃宗羲、顧炎武三人的支持,雖然沒有能改變大多數讀書人對科舉新制的不滿和反對,但卻有相當的意義。

這意味著很大一大批的年輕讀書人,已經意識到了八股之短和八股之害,對科舉新制抱持歡迎。

——明末不同於清末,明末雖然不是華夏王朝最開放的時期,但卻是1600到1900,這三百年間最開放的時期,不但有大量的西洋科學著作在大明出版,更有徐光啟這樣的中外通才,可以在朝堂為官,出版大量先進書籍,甚至入天主教,崇禎帝為天主教提寫匾額,士子學人在保守之外,也還都存有一絲面對新鮮事物的開明……

一切的一切,都是華夏王朝在即將落後世界前的最後一絲榮光。

這一世,朱慈烺穿越而來,要將這最後的榮光,變成新世界的曙光,他時間緊迫,不容任何人拖延,攤丁入畝火耗歸公等財稅政策或可以拖延一兩年,但科學的萌芽,實務的推進,卻容不得一絲一毫的壓制。

明成祖靖難之役,殺盡南京百官,誅滅方孝孺十族,這樣的惡名,明成祖都不怕,他隆武帝還怕背負更多的惡名嗎?

聖心堅定,一切都可為。

……

連日里,除了反對殿試增加農業和數學,一些朝臣轉而將攻擊的目標,對向了首輔周延儒,於是,彈劾周延儒的奏疏,如雪片一般,從先帝在位時的弄權,到定王之亂的曖昧,甚至松錦之戰的失敗,將周延儒說的一文不值,變成了大明朝有史以來最大的奸佞首輔。

連番攻擊之下,周延儒終於是堅持不住,他再一次的上疏請辭。

這一次,隆武帝准了。

科舉試行改制的怒氣,需要有一個發泄口,周延儒就是合適的通道。而且一直留著周延儒,本就是為了這一天。

崇禎十七年八月,周延儒罷相,隆武帝照例恩賜。

……

周府。

家人正在收拾行裝,周延儒一身文人常服,員外打扮,卻依然沒有輕鬆下來,他不停的催促,要家人快點收拾,今日一定要出京。家人都不解,不明白老爺為什麼這麼著急?只要周延儒自己明白,陛下對他這個首輔的施政,是極不滿意的,對他在定王之亂中的搖擺,更是有怒意,雖然有改制科舉之功,並為陛下擋住了原本有可能是攻擊陛下和內閣的槍林彈雨,但這並不意味著,陛下就真的寬仁了他。

而且,因為科舉改制,他得罪了整個士林,現在,京師上下都在盯著他呢,但是他有什麼不慎,露出馬腳,那事情就不妙了。

所以,越早離開京師這個是非地就越是安全。

「老爺,蔣閣老求見。」

總管進門報道。

「你說什麼?蔣閣老?」周延儒先是一喜,騰的站起來——他是首輔,蔣為三輔,這兩年來,兩人沒少對立,甚至是針鋒相對,沒想到罷相離京,門院蕭索之際,蔣德璟居然能來看他,這讓他又意外又驚喜。

不用說,一定是陛下的意思,如此看來,陛下終究是決定放過他了。

這讓他狂喜。

隨即又怒:「什麼求見?老夫現在乃是一介平民,焉能當的下蔣閣老一個求字?快,快請!」

京師。

周宅。

風和日麗,

周延儒站在二道門前,當同樣是一身便服的蔣德璟走入時,他就急忙迎了上去,行禮:「閣老。」

見周延儒相迎,且如此謙恭,蔣德璟也有點意外,急忙還禮:「閣老這是幹什麼?下官可當不起。」

周延儒抬起頭,目光含笑:「老夫已經是一介平民了,現在我大明的宰輔,是你呀。」說著,上前牽住蔣德璟的手,將他領入正堂之中。

被周延儒拉手,蔣德璟心中頗有膩味,但還是忍了——老實說,他今日並不想來的,只不過是隆武帝有暗示,他不得不來。

兩人坐下,下人上茶。

「算上崇禎四年那一次,你我共事,差不多有六七年了吧?」周延儒笑看蔣德璟。

蔣德璟點頭。

「在我手下做事並不容易。這些年,難為你了。」周延儒嘆。

蔣德璟眼瞼低垂。

「老夫這個首輔,做的並不好,財治吏治皆是混亂,對內對外皆不能提供足夠的糧餉,定王之亂,也沒有能及時阻止,想來,實在是愧對先帝和當今陛下啊。」周延儒黯然,眼中好像有淚光。

蔣德璟默了一下,說道:「天災不斷,戰事不停,閣老這幾年也是不容易了,別人不知道,我心裡是最清楚的。陛下雖然剛剛繼位,但對閣老的辛苦,也是看在眼裡的。」

說到陛下,周延儒眼睛亮了一下,雖然感動的嘆:「中保,真是一個難得的厚道人啊。京師一別,怕是難再見了,臨行前,老夫有一句嘮叨之言,不知當不當講?」

「閣老但說無妨。」

周延儒望著他:「當今陛下,雖然年輕,但志向遠大,睿智果決,想要的,絕不只是收復遼東,掃平建虜。開放海禁,科舉改制,也不過就是他要做的兩件小事而已,未來必有更多的大事,閣老為大明首輔,助陛下掌舵,不知可已經準備好了?」

……

紫禁城。

小校場。

隆武帝正在跑步,跑的大汗淋淋,神清氣爽,而每當這個時候,都是他腦子最靈活,最清楚的時候,他常常在趁著這個時機,思謀某些事情。

「陛下,周延儒的車馬已經離京了,一共三輛馬車,隨從五六人。還算是低調。」

田守信小跑步跟了上來。

——王之心因為護駕之功,仍為司禮監掌印,王承恩自請為崇禎帝和周皇后守靈,田守信就補入司禮監,為司禮監秉筆兼東廠提督。隆武帝日常在乾清宮的起居,皆由他和于海照顧

朱慈烺點點頭。

歷史上,周延儒因為隱瞞軍機,被崇禎帝賜死,這一世,朱慈烺對周延儒也十分厭惡,周延儒只圖榮華和富貴,沒有膽氣和擔當,也沒有地方鍛煉,最擅長的就是揣摩聖意,他能兩度為相,甚至一度欺瞞崇禎帝,靠的就是圓滑的手段和頭腦,這樣的人,根本不配為相。

但反過來說,他的聰明和圓滑,又是帝王執行政策最好的臂助,也應該也是

崇禎帝用他的原因。

只可惜的是,崇禎帝政策本身就錯了,又用了這麼一個圓滑的首輔,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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