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39章 鎮虜廠

黃宅。

亂兵圍宅。

院子里。

黃道周怒髮衝冠:「陛下有難,我等何惜此身?如果人人都如你這般想,畏賊如虎,天下事又何能平?我等為先,自會有義士響應!」

趙士超大慚,低頭和毛玉潔各取寶劍,老家人和兩個書童取了棍棒,又取來布條,頭上都纏了,然後在黃道周的帶領下,六人手持武器,衝出宅子。

玉田兵都吃了一驚,誰也沒有想到,身為朝廷大員的黃道周居然頭纏白布,手持寶劍,像戰士一般的沖了出來,如果是京營兵,常在京師,又被太子時常教導,對黃道周這位太子老師心存尊敬,面對怒發赤面的黃道周,一定是放下刀槍等攻擊武器,只以盾牌格擋,黃道周其勢雖猛,但不過是一個文官,又已經年邁,三下兩下,就可以將黃道周擋住。

但玉田兵卻沒有,他們有人用盾牌當,也有人用刀槍格,亂糟糟的一片,黃道周則是毫不惜身,揮舞寶劍,大呼口號,連砍帶揮,即便利刃長矛就在前方,他也是無所畏懼。

玉田兵紛紛退卻。

畢竟誰都知道,黃道周是朝廷的四品命官,可是不能真把他傷了。

見兵陣散亂,後方帶隊的把總有點急了,喝道:「圍住,誰也不許退……」

一句話還沒有說完,就聽見前面傳來一陣驚呼,

玉田兵潮水般的向兩邊退去。

只見黃道周獨自一人,搖搖晃晃地站在那裡,依然是怒發赤面,但臉上卻是多了一道傷口,鮮血直流,黃道周自己卻彷彿不覺,他瞪著眼睛,舉劍高呼:「救駕……」一聲沒有喊完,忽然腳下發軟,撒手扔了寶劍,頹然倒地。

把總大驚。

一個兵驚呼:「不是我,是他自己撞上來的……」

「老師~~」

趙士超和毛玉潔大哭著撲了上去。

……

「你說什麼?」

得到消息,白廣恩驚的臉色發白,他沒有想到,只是一個保護,黃道周會做出如此激烈的反應,更沒有想到的是,一番混亂之後,黃道周居然是受傷了,而且傷勢竟然是不輕。

黃道周當世大儒,太子的老師,詹事府詹事,居然被官兵刺成了重傷。這可是大明百年未見的事情。

那把總知道自己惹了彌天大禍,此時他跪在白廣恩的腳下,哆哆嗦嗦,已經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。

「娘求的,你想害死我呀?」

白廣恩怒極,一腳將百總踹翻在地,然後掄起手中馬鞭,狠狠地就抽了過去。

「總鎮。」此時,一將急匆匆地奔了進來,卻是白廣恩的侄兒白良柱。

白良柱神色緊張,像是有什麼要事要稟報。

白廣恩這才停下鞭子,怒氣沖沖走到旁邊小屋前。

白良柱近到身邊,附耳輕聲說了兩句。

白廣恩聽完皺眉:「東廠的消息?」

白良柱點頭。

白廣恩想了想,說道:「假的,不用相信。」

「叔,萬一是真的呢?」白良柱猶豫。

「沒有萬一!」白廣恩說的堅定:「你叔我是做過賊的人,太子落到流賊手中,怎麼可能毫髮無損,輕易逃脫?再者,駱養性或可說假,但另一個人絕不會說假。」

「誰?」

白廣恩左右看看,回答一個字:「蕭……」

白良柱頓時明白。

……

除了黃道周,三輔蔣德璟,大理寺凌義渠,刑部孟兆祥等人的府門之前,也都發生了激烈爭執。雖然他們本人沒像黃道周那樣被刺傷,但他們的家人和僕從之中,卻有不少人在衝突中受傷,尤其是在三輔蔣德璟的門前,在等張純厚不到、把總死不放路的情況下,蔣德璟親自衝突,要闖開道路,京營兵攔路不放,一番大亂、人仰馬翻之後,受傷受創的,超過了數十人。

出府不成的蔣德璟悲憤不已,以頭觸柱,但被抱住了。

除了閣員重臣,一些御史也被禁止出門。

相比與閣員,官兵對御史們就粗暴多了,但是有御史不從,立刻就是一陣棍棒打了過去。

從凌晨到清晨,各處官員府邸前一片亂象,慘叫連連。

不過在孫永成申世泰的竭力彈壓,張世澤蔣秉忠等勛貴的助陣下,京營兵還是成功了控制住了局面,諸位大臣,沒有一人能離府,不管衝撞多麼激烈,最後都被堵了回去。

……

消息傳到宮中。

李守錡陰笑:「玉田兵做的好,做的好啊~~」

……

車輪轔轔。

街道上一個人也沒有,只有街邊店鋪的「酒」字旗,有氣無力的在搖擺。

李晃坐在車裡,挑著車簾,無比警惕和憂慮的看著。

這偌大的京師,彷彿是變成了一座巨大的軍營,到處都是行走的軍士和閃耀的刀槍。往時的行人和熙熙攘攘,一夕之間,忽然全不見,只有在街道兩邊的店鋪和房舍里,一雙雙膽怯的眼睛,正小心的向外面張望。

李晃是東廠的人,有特殊的通行權,車前車後的東廠番子,更是表明了他的身份,街上巡邏的軍士不敢攔阻他們。

很快,一處府邸出現在李晃的視線里。

原來是太康伯張國紀的府邸。

李晃只是一個掌刑太監,雖然是王德化的心腹,被王德化賦予了較大的權力,但身份地位畢竟不到,何況,他是東廠的人,朝中的眾臣義子,是否會相信他,是一個很大的問題。因此,李晃想來想去,決定先來見張國紀。

張國紀乃是當今張皇太后的生父,天啟年封太康伯,曾經為魏忠賢陷害,回鄉省居,直到崇禎帝繼位,方才回到京師,在京師勛貴中,張國紀是最為低調的一個人,幾乎很少公開露面,勛貴們的事情,更是從來都不參與,沒有什麼存在感,但在現今的情況下,張國紀卻是唯一有可能能進宮的那個人,如果能說服張國紀,令他進宮,將真相稟告給皇太后,事情或有轉機。

但只看了一眼,李晃的心就沉了下去。

太康伯張國紀的府門前,居然也有京兵把守,明著是保護,實則是隔離軟禁。

張國紀都這樣,就更不必說彰武伯楊崇猷等和太子一向較為親近的勛貴了,他們的府門前,一定有更多的兵馬。

李晃沒有說話,默默地任由馬車從太康伯府前經過。然後在下一個街口,他忽然說道:「回東廠!」

「是!」

……

保定通往京師的官道上。

「加!加!」

馬蹄如雷,黃塵滾滾,大批輕騎正向著京師急速奔進。

隊伍最中間,太子朱慈烺似乎感應到了京師的危急,正在拚命策馬。

抬頭向前看,京師的方向烏雲密集,彷彿有一場狂風驟雨正在急劇醞釀中。

……

東緝事廠。

李晃下了車,抬頭看了看陰沉滾滾的天空。想到京師的形勢,心中又急又憂。

「公公,黃道周黃詹事出了點事,蔣閣老也受了一點小傷……」

一個東廠番子向前,在他耳邊小聲說。

李晃聽完大驚,隨即暗暗嘆息一聲,既慶幸又悲憤,口中卻淡淡道:「知道了。」

然後邁步進入東廠。

「臨清故人?」

進入堂中,有小太監送上拜帖,李晃看到是軍情司蕭漢俊的拜帖,又有臨清臨清故人四字,心中不由一驚,他意識到,蕭漢俊無緣無故的派人邀約,而且還說是臨清故人,由此可知,蕭漢俊不但已經知道當年他在臨清所做之事,而且很有可能已經查出,他是毒死謝立功、又殺阮文貴的幕後之人。

如果他不答應蕭漢俊的邀約,那麼,蕭漢俊一定會將一切都向定王和盤托出。

知道他是阻礙計畫的幕後指使,定王一定會立刻派人緝拿,那一來,他根本沒有時間,也沒有機會去聯絡朝中的忠義。

綜合考慮,即便是現在這種時間金貴、千鈞一髮的關鍵時刻,李晃也不能不去。

李晃默了半晌,點頭:「告訴來人,咱家一定到。」

……

除了以上,李晃還有一個考慮,在宮門封禁,內外消息阻隔的情況下,李晃想知道,蕭漢俊對定王的謀逆計畫知道多少?或許,能從蕭漢俊的口中,探聽到一些重要信息。又或者,蕭漢俊既然查出了他,但卻沒有向定王稟報,那麼是不是還有一絲挽回的可能呢?

……

半個時辰後。

鎮虜廠。

後面的一間小屋。

蕭漢俊獨坐桌邊,閉目沉思。

在他面前的桌子上,擺了四個菜,一壺小酒。

當聽見腳步聲響,有人推門進來時,蕭漢俊睜眼站起,拱手做迎接狀。

進入的正是李晃。

穿著黑色斗篷,全身都隱藏在黑暗中。

這裡是鎮虜廠,不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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