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35章 官道美酒

京師。

夜。

年輕的兵部尚書張縉彥正準備休息,管家忽然急匆匆地奔了進來。

「老爺,有客來訪。」管家道。

「誰?」張縉彥驚疑,夜都這麼深了,誰會來見他,而且管家是知道他規矩的,這麼晚了,管家卻依然冒著惹怒他的風險來通報,說明訪客的身份非比尋常。

「襄城伯李守錡。」管家道。

張縉彥的臉色一下就變了。

……

「你說什麼?」密室里,聽李守錡說完,張縉彥驚的一下就跳了起來。

李守錡冷冷看他,再重複:「軍弩失竊之事,查到了善柳營張純厚和精武營董琦的身上,他兩人似乎察覺到了,正在謀劃作亂,為防萬一,奉張皇太后之令,定王已經密調白廣恩的玉田兵和唐通的密雲兵入京,現在他們兩人的兵馬距離京師已經不過三十里了,天亮前就會入京。請兵部立刻為他們準備營房和糧餉。」

說著,將手中的旨意遞給張縉彥:「這是皇太后的懿旨。本兵請看。」

張縉彥雙手接過,看完後抬頭,臉色煞白,結結巴巴地說說:「既然是張皇太后有旨,定王有令,下官自當執行。只是……調外兵進京,這麼重大的事情,為何我事先一點都不知情……」

李守錡看著他,冷冷不說話。

張縉彥忽然明白,抬手驚道:「明白了。你篡改……」

十天前,李守錡被定王任命為京營協理,和兵部對接,四天前,定王召白廣恩和唐通進京述職,由兵部代為傳令,張縉彥並沒有懷疑,正常簽發了兵部公文,但想不到,白廣恩和唐通居然都帶了兵馬。

不用問,一定是李守錡篡改了兵部的公文,又或者是,白唐二人根本就沒有遵守公文,而是直接聽了定王的密令!

只是,就算張純厚和董琦等京營將領有什麼不軌,但京營將士絕不會跟著他們作亂,只要定王出面,說出真相,拿下張純厚和董琦,一切就會平息,又何必調外兵入京?

難道是有其他圖謀?

雖然還年輕,歷練也很淺薄,但張縉彥畢竟是進士出身,他瞬間就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尋常和其間的巨大兇險……而作為兵部尚書,他不知不覺就做了幫凶,只是他不明白,太子遇難,陛下病危,這天下穩穩噹噹的就是定王殿下的,定王殿下又何必做其他圖謀?

難道太子殿下沒有遇難?

想到這一點,張縉彥額頭的冷汗,如雨點一般的落下。

他意識到,京師,怕是要有一場大亂了。

「非老夫篡改,實乃是張皇太后的懿旨,為了避免走漏風聲,不得已為之,本兵可明白?」

李守錡冷冷,目光如刀一般的盯著張縉彥。

張縉彥滿頭冷汗,終於是點頭:「是,下官明白了。」

李守錡老臉上露出了笑:「如此就好,希望本兵牢記今日之話,在諸位閣老和重臣面前,可不要說漏了,不然老夫饒你,皇太后和定王也不會饒你!」

……

暗夜裡。

官道上。

火把熊熊,車馬轔轔,軍旗飄揚,無數的人影在涌動。

「快,加快速度,天亮前必須到京!」有將官大聲命令。

……

通州。

通州知州張凝和也忽然被驚醒了,卻是管家來報,說,堵主事有急事求見,現在就在前堂花廳。

張凝和心知有大事,急忙穿衣去見。

堵胤錫正在花廳中焦急的踱步,見張凝和出來,連見禮都顧不上,直接迎上去,壓著聲音:「張大人,出大事了,你我必須立刻決斷!」

「何事?」

雖然堵胤錫在厘金局的任上,不過一年,張凝和和他相處,也就是一年時間,但卻知道,堵胤錫是一個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人,即便是去年通州血戰,矢石交加,城牆岌岌可危之時,堵胤錫也從未驚慌過。但今夜,他卻是看出了堵胤錫眼神中的驚慌,怎麼了,出什麼大事了,以至於從來都是鎮定自若的堵大人,竟然也露出了驚慌之色?

「白廣恩和唐通,正帶兵入京,此時,距離我通州,已經不過十里了。」堵胤錫道。

張凝和大驚,幾乎不敢相信:「他們是外軍,怎敢進京?」

「是定王和兵部的命令!」堵胤錫臉色凝重:「素卿,你我必須阻止,不然京師必有大禍!」

張凝和,字素卿。

「我們如何阻止?」張凝和肅然問。

「我去見唐通,你去見白廣恩,去年通州之戰時,我和唐通守南門,你和白廣恩守新城,彼此都有熟悉,我們的話,他們應該是信的。」堵胤錫道。

「仲緘的意思是?」張凝和疑。

堵胤錫,字仲緘。

「近日,通州城中的流言,素卿想必聽說了吧?」堵胤錫望著張凝和的眼。

張凝和點頭。

堵胤錫道:「實話和你說吧素卿,流言是我令人散布的!」

「啊?」張凝和更驚。

而不等張凝和問,堵胤錫就已經肅然解釋:「太子殿下根本就沒有遇害,此時正帶著兵馬返回京師,但定王身邊的奸人卻是不願意見到太子殿下歸來,他們一心一意的要推定王上位,不但令人散播假消息,說太子殿下已經遇難,渙散人心,而且還演出了一場定王遇刺的好戲,然後藉此密調唐通、白廣恩進京,想要藉助兩支外軍,掌控京師,從而達成他們不可告人的謀逆!」

張凝和驚訝的張大了嘴,一時合不上。

雖然震撼,但他卻相信堵胤錫絕不會說假。

不止是因為他相信堵胤錫的人品,更因為他隱隱也嗅覺到了這段時間裡,朝堂上的詭譎之處。

堵胤錫盯著張凝和,聲音清楚而堅定:「有京師的忠良,將消息透漏給我,為挫敗奸人的陰謀,堵某不得不派人傳播真實消息,以震懾奸佞,現在,奸佞儼然是狗急跳牆了,他們密調唐通白廣恩進京,怕是要進行最後一搏了。」

張凝和明白了,毫不猶豫,拱手一輯,肅然道:「如何做,大人請吩咐!」

「唐通和白廣恩只所以聽從奸佞,不過是以為太子殿下已經遇難了,天下將是定王的,他們投靠定王,可以謀取到富貴。但只要告知他們二人,太子殿下並沒有遇害,且正在帶兵歸來的途中,他們二人就絕不敢再冒天下之大不韙,帶兵進京!」

「因此,堵某想請素卿一起出城,親見唐通和白廣恩二人,告知真相,說服他們,令他們放棄進京的計畫,迴轉原處,如此,京師局勢就會轉危為安,奸佞的謀逆,就會落空。」

「明白了。」張凝和急切:「我們這就走!」

「不,為防意外,我們還得稍微安排一下……」堵胤錫道。

……

暗夜裡,

通州的東門,嘎啦嘎啦地開啟了。

一般來說,城門關閉之後,不到次日清晨,就不會再開啟。

但今夜是一個意外。

兩位通州城裡的最高官員,五品的戶部厘金局主事堵胤錫和從五品的知州張凝和,同時出現在城門口,守門的士卒知道是有大事,於是遵令打開城門,隨後,兩輛馬車一前一後,在十幾個人的護衛之下,出了通州東門,順著官道,往東面而去。

但剛出去不到五百步,忽然聽見一聲口哨,官道兩邊的黑暗中,忽然嘩啦啦的跳出許多人,將堵胤錫張凝和等人圍在中間,馬嘶鳴,人慌亂,聽到外面的動靜,張凝和掀起車簾向外看,此時火把已經亮起,張凝和瞪大了眼睛,驚訝的發現,攔阻他們,乃是幾十個勁裝黑衣的漢子,有人火把,有人弓弩,火把最亮處,正看見一個灰袍中年人,負手站在官道最中央,滿臉微笑的看著他們。

而在灰袍人身後,有一輛馬車,看來他是坐馬車來的,而且好像已經是等候很久了……

張凝和不認識灰袍人,但堵胤錫卻認識,他臉色一下就變了。

「什麼人?膽敢攔阻官差,快快閃開!」

堵胤錫和張凝和的手下人,自然也不認識灰袍人,他們驚慌的大叫,要黑衣壯漢們讓路。

黑衣壯漢們卻都紋絲不動,只冷冷看著,同時,他們手中弓弩對的更緊,但是堵胤錫他們有所妄動,立刻就會急射。

「夜深人靜,兩位大人,神色匆匆,車馬急急,這是要去哪啊?」這時,灰袍人清冷,但又高亢的聲音,隨著夜風飄來。

無人答應。

「堵牧游堵大人,你躲在車中,就不想和蕭某一見嗎?」灰袍人又笑。

堵胤錫,號牧游。

車簾掀起,堵胤錫臉色沉沉的下了馬車,來到蕭漢俊的面前,拱手道:「原來是蕭照磨,失敬失敬。緊急公務,還請蕭照磨讓路。」

蕭漢俊望著他,忽然笑了:「什麼緊急公務?兩位大人,該不是要去夜見唐通和白廣恩吧?」

堵胤錫臉色不變,綿里藏針地說道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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