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27章 圖窮匕見

……

乾清殿外。

眾人注視之中。

周延儒知道,自己不能再沉默了,需有一個態度了,不然兩面就都得罪了,於是輕輕咳嗽一聲,以他首輔大臣的沉穩聲音緩緩說道:「陛下病急,太子遇難,內外人心不安。老臣以為,定王殿下是否可以暫行太子監國之職,待太子大體回到京師,再正式為我大明的國儲呢?發聖、中保,英國公,襄城伯,你們以為如何?」

陳演字發聖,蔣德璟字中保。

李守錡心中卻是一沉,周延儒的提議,看起來是偏向定王的,但實際上卻是對定王不利,因為太子的大體,永遠都不可能運到京師的,也就是說,定王永遠都成不了正式的太子。

但這並不能怨周延儒。

因為在周延儒看來,太子已經遇害了,定王早一日成太子,或者晚一日,其實沒有什麼區別,如果緩的幾天,能獲得蔣德璟等人的認同,定王也進了弟弟的孝義,豈非是好事一件?

眾人不說話,都看向蔣德璟。

蔣德璟神色黯然,對周延儒的決定,他勉強可以接受,或者說,不管他接受不接受,只要太子的大體到京師,定王就將是無可置疑的儲君和未來的皇帝,蔣德璟此時所想的,其實是定王大哭離去的樣子,他看的出,定王是在演戲,這讓他痛心不已……

——定王現在為不為儲君,其實爭的只是一個名分。就算不為太子,只要陛下賓天,定王就是當仁不讓的大明皇帝,誰也無法挑戰。

現在為太子,不過是讓監國的名義更正當一些。

蔣德璟憤怒和憂心的是,定王怎麼可以使用陳演、李守錡這種奸佞?以及王德化張世澤蔣秉忠這些軟骨無節之人呢?

如果定王繼位,繼續重用這些人,大明豈不是要亂?

想到此,他就更懷念太子。

一時,忍不住淚流。

「閣老所言甚是,下官贊同。」

陳演拱手。

閣臣同意了,幾個勛貴看向李守錡。

李守錡老臉陰沉,心中恨死周延儒了,如果周延儒能堅決一點,拿出魄力,跪倒下拜,今日定王說不定就是太子了,只恨周延儒首鼠兩端,既要當婊子,也要立貞節牌坊,真是一條喂不熟的狗!但話都說到這份上了,也沒有辦法再改了,何況今日的情況,的確是出乎意料,驚心動魄,若不是他機警,巧妙出招,曲解崇禎帝的意思,說不得就會壞了大事。

現在轉危為安,雖然定王不能立刻為儲君,也沒有能拔除了王承恩這顆釘子,但起碼為定王爭取到了正式的名分,也算是有所得。

只是,這一來一去,又浪費了一天的時間,時間的緊迫性,越來越急切了……

心中焦急憤恨,李守錡也只能拱手:「閣老所說,乃是老成謀國之言,我贊同。」

眾人都是點頭:「就依閣老所言。」

周延儒點頭:「那就召集百官,宣布此事吧。」

……

議定了此事,眾人正要離開,忽然就聽見「哎呦」一聲慘叫。

眾人一驚,回頭望見,就見御醫李朝恩連滾帶爬的從殿中逃了出來,雙手捂著腦袋,驚慌地叫道:「王公公饒命,饒命啊~~」

聽見王承恩在後面追罵。

原來是被王承恩打了出來。

李朝恩腦袋上有血,像是被王承恩用茶碗砸的。

眾人先是吃驚,接著默然。

王承恩是內廷三公,又有崇禎帝剛才的那兩聲「回來」,所有人都知道,即便是在迷昏之中,崇禎帝也依然最信任王承恩,也因此,王承恩是沒有人能動了,不要說毆打,就是今日真的打死了李朝恩,朝廷要不要處置,怎麼處置,都會是一個難題。

又想,王承恩並非是不懂規矩的人,但崇禎帝的病情和今日之事,怕是真把他氣急了,因此他才會亂了分寸,做出這等魯莽之事。

李守錡心中卻是驚:李朝恩頭破血流,肯定不能再當值,需要回家休養了,如此以來,毒鴆之事,就得重新謀划了……

「老祖宗救命啊~~」

李朝恩撲過來,就要往王之心身前跪。

但王德化早已經擋在了王之心的面前,抬腿一腳,罵一聲:「滾!」就將李朝恩踢了一個四腳朝天。

……

端方殿。

定王回到自己的住殿,周邊無人,只有襄城伯李守錡跟隨之後,他長長鬆口氣,頹然的坐在了椅子里——直到這時,他才發現,不知道什麼時候,自己的前胸後背都已經被冷汗浸透了,想到父皇那雖然渾濁,彷彿不能視物,但卻依然令他心驚膽跳的眼神,若非是李守錡在關鍵時刻的一喊,在父皇的手指和平日的積威之下,他說不得會心膽俱喪的跪在地上,自我請罪,那一來,一切就都會化作泡影。

幸虧李守錡出手。

鎮定了一下心神,朱慈炯抬頭看向李守錡,心有餘悸地說道:「好險……想不到我父皇竟然會忽然醒來。」

李守錡卻冷靜,溫言安慰道:「殿下勿憂,陛下看起來已經是油盡燈枯,不可能再醒來了。」

「你以為,還有幾日?」定王眼睛裡閃過希望,如果崇禎帝明日就死了,就省得他冒弒君殺父的風險和心裡折磨了。

李守錡搖頭:「臣不知。三日或者五日,又或者是三十天五十天。」

「你是說,我們還得繼續?」定王默了下去。

李守錡點頭。

定王咬著牙:「……但經此一事,再想要用這等辦法調開王承恩,怕是不能了。」

「那就單刀直入!」

李守錡陰沉著臉,抬起手腕,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。

意思是,連崇禎帝和王承恩一起毒殺了,事後再栽贓給王承恩,說王承恩畏罪而死,只是這樣一來,動靜必然會有點大,說不得會在史書中留下污點,朱慈炯顧忌自己的名聲,擔心被人懷疑,因此不能下決心。

像是看出了定王朱慈炯心中的猶豫,李守錡緩緩道:「殿下,成大事者不拘小節。一日間,太子大軍最少又逼近京師五十里了,涿州驛、兵部車馬司和通政使司那邊,難保不會出漏子,萬一消息泄露,群臣得知太子尚在,大事就會不妙。因此,我們一分一刻也不能再耽擱了啊!」

定王不說話,只是漲紅著臉,咬牙切齒的踱步。

這時,腳步聲響,何成急步進入,躬身說道:「殿下,出了點意外。」

「怎麼了?」朱慈炯站住腳步。

「謝立功……死了。」

「什麼?」朱慈炯吃了一驚:「死了?怎麼死的?什麼時候死的?」

謝立功是他鴆毒的重要棋子,這般關鍵時刻,怎麼可以出意外?

「就是今日辰時末,殿下您和群臣覲見之時,謝立功忽然倒在了殿後的廊檐下,被發現時,已經氣絕。」何成被他冷冽的眼神盯的有點害怕。

朱慈炯驚的張大了嘴。

心想:謝立功正年輕,身體不應該有疾,該不是有人知曉了我的計畫,提前將他暗殺了吧?

想到此,他額頭不由就冒出了絲絲冷汗。

何成繼續道:「奴婢令人查了,發現沒有中毒,太醫說他眼珠放大,臉有怖色,好像是驚恐而死……」

「嚇死的?」朱慈炯更驚:「乾清宮裡,能有什麼好嚇的?」

隨即想到,莫非是我父皇忽然醒來,驚嚇到了謝立功?

想到此,他臉色更白。

李守錡看出了定王的不安,拱手道:「殿下兀自生疑,朗朗乾坤,哪有什麼驚恐?以老臣所見,必是被人毒殺,如果是太子的人動手,毒殺了謝立功,以破壞我們的計畫,那情況就危急了,說明我們的計畫,可能已經泄露了!」

定王驚的有點站不住,驚駭地說道:「怎麼可能?知道我們計畫的,不過就寥寥數人……」

「老臣只是懷疑,並不敢完全確定,但不論真假,我們都得立刻將毒殺謝立功的兇手揪出來,不然不但我們此時的計畫有可能已經泄露,後續的計畫,怕也是難以成功!!」李守錡道。

朱慈炯轉對何成,咬牙切齒地說道:「馬上去,多帶人手,不惜一切也要查清謝立功死亡的真相!」

「是。」何成拱手領命,急匆匆地去了。

殿中只剩下朱慈炯和李守錡。

朱慈炯看向李守錡,語有驚意:「伯公以為,會是誰?會不會是王承恩?」

李守錡依然冷靜,搖頭道:「不會,如果是王承恩,他根本不用毒殺,隨便一個借口,就可以將謝立功杖斃,不但立威,而且還不會露任何馬腳。」

「那會是誰?蕭漢俊不是說,太子在宮中,沒有人手嗎?」朱慈炯更疑。

李守錡沉思道:「老臣不知。其人雖然毒殺了謝立功,但卻不敢站出來,將我們的計畫,告知於群臣,說明其能力和地位都不夠,應該掀不起大浪,短時間之內,殿下不必過於擔憂。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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