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府。
校場。
形勢忽然大變。
「羅公公,關於此事,宮中可有規矩?」驚異之中,顏靈素麵色淡然的看向羅大成。
羅大成又驚又喜,立刻拱手回禮:「回顏姑娘,宮中自然是有規矩的。」轉頭對身邊的幾個徒弟喊道:「傳女官!傳起居官!再去請詹事、少詹事!」
女官查看是否懷有身孕?起居官每日記載太子的起居注,只要拿出起居注,看顏靈素是哪月哪日侍寢?一查看,就知道是否為太子的血脈。
現場立刻就騷動了起來。
雖然很多人在杜勛的淫|威之下,還不敢亂動,但他們的心思卻都已經活動了起來,但使顏姑娘真的懷了皇孫,那立刻就會主僕異位,杜勛就再難以發號施令了。
原本,今夜的重點是查賊,但現在卻變成查驗顏靈素所說的真假?如果是真的,那將是今年開春以來,皇明的第一件大喜事。
幾個女官將顏靈素帶到了後殿,東宮起居官(太監)急匆匆趕到。
杜勛則是急喚過一個心腹:「快去通知宮裡……」
那心腹急急去了。
杜勛坐在那裡,臉色發白。
查驗皇孫之事,他不敢阻攔。也攔阻不住。
他現在擔心的是,如果是真的,事情怕就要不妙。不但他惹怒了顏靈素,怕
難以再在太子府立足,更嚴重的是,出了這個皇孫,定王繼位之事,會不會又起波瀾呢?
……
很快,女官們簇擁著顏靈素從後殿走了出來,火把燈籠光亮之下,顏靈素容顏絕美,雖然沒有霞帔鳳袍,但卻無礙於她的端莊靜雅。
「快,快去宮中報喜!」得到確定,羅大成激動的說話都結巴了。
雖然沒有人明說,但太子殿下在九宮山遇難的消息,已經在京師傳開了,他們這些太子府的人,一個個心中都是悲涼,今日校場上的哭聲,一半是為了身上的皮肉之苦,另一半則是為了太子。
現在天上忽然跳下一個皇孫,太子有後,他們如何不喜?
「是!」
羅大成的一個徒弟,領了兩個侍衛,撒腿就往外奔。
火把光亮之下,女官們簇擁顏靈素來到了校場中心的小台前。
杜勛早已經識相的離了座位,臉色煞白地站在台下,俯首聽令。
顏靈素卻沒有上台,而是站在台前,目光看向羅大成:「羅公公。」
「奴婢在。」羅大成躬身。
「這些侍衛和內監,無有證據,就被隨意施以仗刑,於情不合,於法不符,是不是應該立刻放了?」顏靈素道。
「是。」
羅大成轉身,大聲喝道:「顏姑娘的話,你們沒有聽見嗎?立刻把人放了!」
那些行刑者卻猶豫。他們的目光都看向了杜勛。
杜勛低頭不語。
羅大成也不是好惹的,他冷笑一聲,高聲說道:「都是好奴婢啊,你們的眼裡,是不是只有杜勛杜公公,連我大明的皇孫,都不顧了啊!?」
聽到此,那些行刑者都是變色,你看我,我看你,猶豫了幾下,隨即呼啦啦,都把手中的刑棍放下,然後七手八腳的將那些趴在凳子上的受刑人,都扶了起來。
——他們可以不聽羅大成的,但卻不敢不聽皇孫的,即便這個皇孫還沒有出生。
受刑人中,很多人都已經被打的皮開肉綻,暈死了過去,即便輕傷的,這時也都站不起來,無法自己行走。
「攙下去,叫醫官,全部醫治!」羅大成道。
「是。」
所有的傷者都被扶了下去。
……
「崔哥哥,崔哥哥?」
小太監崔明奇幽幽地醒來,第一眼就看到了一張白裡透紅,胖乎乎地小臉,那一雙烏黑的眼珠子正關切的望著他,小手推著他的肩膀,輕輕搖——恍惚是在夢裡,又彷彿是住在黃華坊的那段時間裡,顏姑娘每日織布,他每日陪著小寶玩耍,那時,調皮的小寶,就總是喜歡推他。
「寶爺,奴婢還以為,再也見不到你了呢……」崔明奇咧嘴笑,眼角卻是淚。
……
校場。
火把熊熊。
傷者都被帶下去了,但事情並沒有結束。
留在現場的每一個人,都是臉色嚴肅。
顏靈素望著已經空曠下來的校場,緩緩說道:「無辜者釋放,有罪者不能縱容。於正,郭駟!」
「……在。」兩個冒著冷汗的小太監哆哆嗦嗦的地從杜勛身後走出,來到顏靈素麵前。
剛才他們還得意,現在卻驚恐的像是風中的兩根蒲公英。
顏靈素冷冷望著他們:「玉牌的下落和真相,說出來吧。」
於正和郭駟相互一看,隨即,噗通一聲跪下,哭道:「顏姑娘明鑒,我們真不知道啊……」
「羅公公,請你施刑。一人先仗二十,二十後不說,再仗二十!」對於兩人的嘴硬,顏靈素倒也不意外。
「是!」羅大成答應一聲,然後揮手:「將這兩個奴婢壓下去,給咱家打!」
……
砰砰啪啪的刑仗聲再一次響起,但這一次刑仗的不是田守信和唐亮的親信,也不是平常對杜勛不敬的人。而是他杜勛實實在在地心腹。
杜勛臉色蒼白,臉上的肌肉不住跳動。
刑仗可不是好受的,十幾棍下去,於正和郭駟都就承受不住了,他們殺豬一般的哭叫:「顏姑娘,饒命啊~~」又哭喊:「杜公公,救救小的吧……」
但杜勛頭也不抬。
二十仗打完,刑仗暫停。
於正和郭駟都已經皮開肉綻,鮮血淋淋。
「可知玉牌的下落?」羅大成喝問。
兩人卻不回答,只是伸長了脖子,拚命望向杜勛,悲鳴:「乾爹,救我啊……」
杜勛終於抬頭,咬牙切齒的看向他們:「知道就知道,不知道就說不知道,這朗朗乾坤,誰也不能冤枉了你們,何用我救?」
「乾爹呀……」於正郭駟哭的快要暈過去了。雖然他們心裡知道真相,但卻不敢說出,因為說出來必死,這般堅持,說不定還能有一條活路。
見兩人還是冥頑不靈,羅大成喝道:「再打二十仗!」
砰,砰,砰……
刑仗聲此起彼伏。
郭駟個子矮小,竹竿一般的精瘦,靠著一張小白臉和靈巧口條,才成了杜勛的心腹,入宮以來,乾的都是輕巧活,何曾收過今日這樣的苦?二十仗下去,他本身就已經重傷了,這五仗再下去,他哀鳴一聲,口鼻冒出絲絲鮮血,低下頭,漸漸沒有了聲息。
於正皮糙肉厚,原本還能堅持,但見郭駟口鼻出血,已然是不行了,而杜勛又顯然是有心無力,救不了他們,於是就再也顧不得,大聲哭道:「別打了,我說,我全說~~~」
刑仗停了。
於正被拖了起來,口鼻也都見了鮮血,兩人侍衛架著他,才讓他沒有倒下去。
「玉牌沒有丟,是被我乾爹收起來了……」於正咕嚕嚕地說。
「胡說!你竟然污衊咱家!」杜勛跳了起來,面紅耳赤。
但於正卻已經顧不上他了,咕嚕嚕說道:「乾爹說,這是定王的命令,說是要清除……」話沒說完,他就暈過去了。
所有人都震驚。
包括顏靈素,她雖然有所預料,但真相一出,還是令她駭然……
「污衊,都是污衊!」
杜勛跳起來否認,不過表面上的聲色俱厲,卻無法掩飾他內心的惶恐,因為就在不知不覺中,他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兩步。
顏靈素粉臉也蒼白,事情超出她的想像,不過她還是強自鎮定,盯著杜勛:「杜勛,定王讓你清除什麼?」
「什麼清除什麼?」杜勛臉色煞白:「於正被打糊塗了,瘋言瘋語,你們也相信他?」
「看來你是不說了……」
顏靈素默了一下,轉對羅大成:「羅公公,宮中規矩,遇上這種吃裡扒外,背主棄義的奴婢,該如何處置?」
羅大成臉色也蒼白,不過他的回答卻是毫不猶豫,用牙縫裡擠出兩個字:「杖斃!」
顏靈素麵色不變:「那就杖斃吧。」
眾人都看的驚。
這顏姑娘,果真不是一般人啊,居然敢直接杖斃一個五品太監,怪不得太子殿下會喜歡。
「來呀,將杜勛給咱家拿下!」羅大成手指杜勛。
其實,杜勛在太子府的心腹和親信並不多,太子府大部分都還是田守信的人,今日杜勛借著玉牌失竊的借口,將田守信的心腹全部拿下,一陣刑仗,又因為他是管事太監,是現在府中的一把手,因此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,很多人心裡雖然對他不滿,但表面卻不敢發作。
但是,當顏靈素站出,繼而確定皇孫之後,現場氣氛立刻大變,眾人看向杜勛的眼光,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