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15章 狠毒之招

皇宮。

宮燈下。

李守錡不回答,只用他溝壑縱橫、毫無表情的老臉對著定王的食指。

朱慈炯明白了。

「李守錡,你好大的膽子!」

呆愣了片刻,朱慈炯忽然大叫了出來,然後一個轉身,兩步來到劍架之前,抓起劍鞘,嗆的一聲拔出寶劍,轉身將劍鋒指向李守錡,嘴裡怒道:「你心中竟然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,本王要殺了你!」

弒父?李守錡居然慫恿他弒父,這是定王萬萬不能接受的,一時間,他又是驚駭又是憤怒,幾乎就要一劍刺死李守錡!

但面對劍鋒所指,李守錡卻毫不變色,甚至連眉毛都沒有跳動一下,就好像定王的反應,完全就在他的預料之中,他望著定王憤怒的眼神,悲著臉,深深一拜道:「臣知道,臣有此想法,實在是罪孽深重,就算流盡李家所有人的血,也不足以贖罪!但臣不後悔,為了殿下,為了大明,臣肝腦塗地、千刀萬剮,亦在所不惜!」

說完,抬起頭來,望著定王:「死在殿下劍下。臣無憾,請殿下動手吧。」說著,李守錡就閉上了眼睛,一副是殺是剮,都由你定王處置的模樣。

「……」

朱慈炯刺不下去,他盯著李守錡,手中的寶劍,不由自主的就顫抖了起來。

半晌,叮的一聲,寶劍掉在了地上。

而朱慈炯也痛苦的蹲了下來,抱頭哭道:「我該怎麼辦?我該怎麼辦啊?」

李守錡睜開老眼,望著定王那年輕、富有野心、痛苦、但卻不願意放棄的臉龐,緩緩說道:「殿下,唐太宗有玄武門之變,弒兄殺弟,更囚禁唐高祖;宋太宗也曾斧聲燭影,害死宋太祖;我大明成祖皇帝,也曾靖難之役,逼死建文帝,古來成大事的君王,無不是果決明快,當機立斷,不論他們是如何登基的?但只要登基之後,雄才大略,掌握權柄。煌煌史冊,卻也未必就有多少污點會留下。」

說完,又輕輕補充一句:「再者,宮闈之內,只要做的機密,又有誰能知道呢?」

最後這句才是重點。

崇禎帝已經病危,朝臣和勛貴都心知肚明,只要做的機密,即便崇禎帝今晚就駕崩,怕也沒有人敢懷疑。

「嗚嗚……」

朱慈炯卻彷彿沒有聽見他的話,依舊是抱頭嗚嗚地哭,嘴裡反覆念叨:「不要說了,我不能,不能啊……」

李守錡不再說話了。

這個決心只能定王自己下,誰也不能多勸。

勸的越多,不但不成功,反而會有反效果……

……

過了很久,朱慈炯終於是抬起頭,滿臉淚痕的看向李守錡:「襄城伯,我心亂的很……」

李守錡拜了一下,亦是「難過」的哽咽道:「臣明白。但眼下非有一個決斷不可。」

「這件事,容我再考慮……」朱慈炯淚眼。

「殿下!」李守錡提高聲調,面目陰冷:「成大事者必須果決。滿打滿算,留給殿下您的時間也不過二十幾天,所以一時一刻都不可耽擱,因為每耽擱一刻,太子的大軍,就距離京師更近了一步。而殿下您成功的機會,就會減少一分。一旦猶豫不決,太子忽然歸來,就算殿下到時下定決心,怕也是悔之晚矣!」

「……一天,給我一天考慮的時間都不可以嗎?」朱慈炯淚流滿面。

李守錡拜首:「那臣就等殿下一天。如果殿下下定決心,今日晚間可召臣進宮,如果到明日天亮還沒有消息,老臣就會自縊!」

「襄城伯何必如此?」朱慈炯驚。

李守錡老臉鐵青:「寧死於婦人之手,也絕不死於太子的屠刀之下!」

說完,再向定王一拜,站起身,帶上帽子,略顯蹣跚的往外走。

朱慈炯望著他的背影,兩頰的不斷跳動,目光變幻不定,當李守錡走到殿門口,伸手要推門時,他說道:「等一下!」

李守錡站住了,回頭望。

宮燈光亮下,定王臉色陰晴不定,陣青陣白。

李守錡心知他已經想通了,急步返回,撲地跪在地上,咬牙切齒地說道:「謹遵令!」

朱慈烺盯著他,久久不說話,過了很久,才森然道:「他太強了,又手握大軍……就算我登基,怕也未必是他對手……」

李守錡早有謀劃,抬起頭,老眼放光:「是的。所以必須三管齊下!」

「那三管?」

「第一,要有陛下正式傳位的遺詔,如此,君臣名分已定,群臣擁戴,他也無話可說。」

「但我父皇已經迷昏……」

「遺詔也並非一定要陛下親筆,可由司禮監、內閣首輔和殿下您一同在陛下榻前擬定。有遺詔,才可服人心。如果有人不服,如蔣德璟等人,可囚禁殺之!」李守錡道。

朱慈炯明白了,他不但要弒父,而且還得矯詔和殺大臣。

想明白這一點,他身子微微的顫抖了起來。

「你接著說……」

這一刻,朱慈炯的眼神和聲音都有點發虛,他空空地望著李守錡,但其眼神深處倒影的,卻並不是李守錡的影子,而是龍榻之上,已經快要油盡燈枯的崇禎帝。

李守錡繼續道:「第二,今日就散播消息,說太子已經在九宮山遇難,並且找到了屍體,如此,可絕了一些人的念想,令他們不能再生二心。殿下你繼承大統,也會更順利。」

朱慈炯點頭。

「第三,非的將京師的勛貴武將連同文臣,都捆在殿下您這一邊不可,等殿下你登基,有了大義名分,群臣擁護。就算太子兵臨城下,文臣武將也不至於三心二意,倒向太子!」

「如何捆?」朱慈炯虛虛問。

雖然他的身體還在這裡,但他靈魂卻已經飄向了乾清宮,飄到了崇禎帝的龍榻之前,看著榻上枯槁如柴的崇禎帝。他不由的雙膝一軟,遠遠地就跪了下來……

「勛貴用利,文臣用名,至於最重要的武將,則需要使一點手段。」李守錡好不猶豫的回答。

顯然,他早有考慮。

「什麼手段?」朱慈炯目光抬起,他空空地目光已經不再看李守錡,而是望向了李守錡背後的殿門。天色還沒有亮,殿門還是黑的,只有殿外飛檐斗拱之下懸著的紅燈籠,在夜色里發出通紅的光——此時此刻,乾清宮的紅燈籠,一定比這裡更亮更多吧?

李守錡冷酷的聲音:「殿下,現在京師有兵馬四萬餘,其中,善柳營兩萬,右柳營一萬,精武營八千,五城兵馬司三千,宮中十二衛三千,自殿下理政以來,罷黜了精武營的董琦,又調整了善柳營右柳營的將官,五城兵馬司和宮中十二衛,殿下也有所安排,看起來,京師軍權已經完全在您掌控之中,但這都是在太子沒有出現的前提下,如果太子一旦出現,這些兵馬,恐怕都很難再為殿下效忠,即便殿下登基,擁有了大義名分,這些人也極有可能臨陣倒戈,開門投敵!」

朱慈炯渾身一顫,收回飄忽目光,看向李守錡:「襄城伯以為,該如何?」

「一個字,殺!」

李守錡冷冷回答。

朱慈炯又是一顫——他眼神深處彷彿看到他自己正走向乾清宮,殿門之外,東廠提督王德化正等著他,兩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,然後王德化端起一副湯藥,推門進殿了……

「如何殺?」朱慈炯聲音微微顫抖起來,但不是因為李守錡口中的「殺」,而是因為他心中的弒,這中間,他依稀看到王德化進到殿中,支開了王承恩……

「善柳營的兩萬人是現在京師最大的一營力量,但偏偏其主將張純厚是一個牆頭草,現在雖然遵從殿下,但只要太子消息傳來,他第一個就會導向太子,因此,此人非是除去不可。可令善柳營副將孫永成和幾個千總一起動手,不但殺張純厚,也將太子安插在善柳營的一些心腹和暗探,全部處死,他們手上沾了這些人的血,就非是跟著殿下走到底不可了!」

李守錡殺氣騰騰。

朱慈炯點頭。

「右柳營主將申世泰原本就對太子十分不滿,此人倒是可用,不過為了萬全,還是要令他誅殺太子安插在右柳營的密探和耳目,絕了他的後路,令他死心塌地,為殿下所用!」

朱慈炯又點頭。

李守錡繼續:「至於八千精武營,則交給白廣恩和唐通,可令他們兩人帶兵進京,誅殺董琦和太子留在精武營的一些骨幹和心腹,然後將精武營拆散,分別編入這兩人的軍中,如此,他們也只能死心塌地的跟隨殿下您了。」

朱慈炯皺眉:「白廣恩和唐通都是外軍,外軍不能入京,如何調他們兩人?」

「自然是用聖旨。殿下登基的第一件事,就是召他們入京。」李守錡道。

「理由呢,群臣怕是不會同意。」朱慈炯道。

「殿下新立,人心不定,京營又都是前太子的舊部,殿下有充足的理由調兵,由不得他們不同意!」李守錡道。

朱慈炯面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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