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10章 襄陽有賊

「加,加!」

馬蹄滾滾,黃塵再度揚起,前來迎接的九宮山官軍主力和偏沅兵合兵一處,護衛著太子,繼續向九宮山前進,和剛才不同,此時隊伍之中,已經升起了太子「代天巡狩」的大旗,皇太子的儀仗和二十四面各式旗幟,也都亮了出來。只看那旗幟如雲的磅礴氣勢,就知道是皇太子的馬隊。

「臣馬士英接駕來遲,請殿下恕罪~~」

大約半個時辰後,隊伍撞見了急急趕來的馬士英。

馬士英坐馬車,比騎馬慢了不少,非是他不願意早見太子,實在是他騎術不精,不能快騎。

「起來吧,可有軍中的消息?」

太子的聲音,從鞏永固等人的護衛之中傳了出來……

馬士英聞言微微一愣,不明白太子殿下什麼意思?軍中現在能有什麼消息?但太子詢問,他來不及多想,只本能回答:「得知殿下平安歸來之後,臣已經命令終止搜山,現在全軍都待命營中,只等殿下歸來。」

看來,左營的消息還沒有傳來。

朱慈烺壓住心中的焦急,目光看向跟在馬士英身後的兩人。

都是頂盔摜甲的總兵大將,其中一人是上一次在九江見過的花馬劉良佐,另一個應該就是久仰大名,但卻遲遲未見的鳳陽總兵、南明四鎮之中,唯一盡忠死國的黃得功了。

朱慈烺心中升起敬意。

黃得功,字虎山,外號黃闖子,行伍出身,積功至總兵,和其他三鎮首鼠兩端不同,在明末亂局中,黃得功對朝廷的忠心,始終堅定,雖然也有武將的跋扈,但其忠心可嘉、勇武可嘉,是一個難得的勇將。

此時見黃得功,身材高大偉健,一把虯髯大鬍鬚,兩頤倒豎,全身甲胄,威風凜凜,自帶勇將猛士的肅殺之氣。

「兩位總鎮也請起。」

朱慈烺面對微笑。

「謝殿下……」

黃得功和劉良佐再拜了一下,然後都起身。

一起身,黃得功就發覺太子溫和清澈的目光,正在看著自己,於是急忙再抱拳躬身,太子殿下溫潤的聲音也隨即再飄來:「黃闖子之名,我在京師就是聽說過的,今日一見,果然名不虛傳。黃闖子,花馬劉,兩位總鎮都是我大明的柱石,望努力,我等你們立功!」

黃得功和劉良佐都是受寵若驚,黃得功尤其激動,他不想第一次見面,太子殿下就對他如此讚譽,他何德何能?再看向太子時,他目光里不止有敬畏,更多了感動。

有儲如此,他必效死。

「走,繼續向前。」朱慈烺向前一指。

但就在這時,就聽見馬蹄聲急促,噠噠噠噠,一個後背插著三面小旗的傳信兵,正伏身馬上,急急從前方賓士而來。一邊策馬一邊喊:「讓開讓開,都讓開!」

所經地域,所有人都為他讓路。

朱慈烺心中一沉……莫非,軍中有大事發生?

噠噠噠噠……

馬蹄聲急促。

信騎兵馳近,在朱慈烺身前十幾步下馬,然後疾步匆匆來到朱慈烺面前,單膝下跪,高聲報:「殿下,左營全部人馬忽然拔營而走,說是襄陽有賊,要回防襄陽,宋撫台攔阻不住……」

「什麼?」

所有人都是大吃一驚。

史可法驚:「襄陽有賊?怎麼可能?左良玉這是幹什麼?」

馬士英怒道:「我等都不知道軍情,也沒有下令,左良玉怎可私自拔營?左良玉這完全是無視朝廷和殿下啊~~」向朱慈烺拱手:「殿下,應立刻派兵追擊,同時給武昌下令,令他們攔阻左營。不許左營過江!」

朱慈烺臉色凝重,實話講,他雖然驚訝,但卻也並是不太意外。

蒲圻暗襲之事,肯定是瞞不住的,不管幕後策劃者是左良玉還是左夢庚,必定都是心驚肉跳,擔心項上的人頭不保。

為了防止被太子治罪,離開大營,帶兵返回老巢襄陽,是他們必然的選擇。

原因很簡單,如果繼續留在九宮山大營,但使太子聚將升帳,他們非是出現不可,即便他們不出現,他們下面的將領也得出現,到時,太子宣讀他們的罪狀,令人拿下,他父子二人毫無反抗的能力,只能是板上的肉,任人宰割。

但如果回到襄陽就不同了……

回到襄陽,他左家父子是左營大軍唯一的領導者,襄陽又是他左營的老巢,憑城而守,但使朝廷逼急了,他們不但可以拒不聽令,甚至可以領兵作亂,這種情況下,朝廷(太子)再想要懲戒他們左家父子,就需要三思了。

畢竟,他左營的兵馬,加加總總,可有七八萬人之多呢。一旦他們為亂,剛剛平靜下來的湖廣,必然會再掀波瀾。

「殿下?」

史可法和馬士英都是臉色凝重的望著太子,等太子下令。

朱慈烺卻不急,看一眼九宮山的方向,冷靜說道:「給宋一鶴傳令,令他不必阻止左營,隨左營去吧。再令武昌和襄陽,不管是左營過江和還是回駐襄陽,都要儘力配合。」

左家父子擔心負罪,現在惶惶如喪家之犬,誰攔阻他們,他們就敢咬誰。派兵追擊,武昌守軍再攔阻他們,只能是堅定他們的叛亂之心,一旦把他們逼到絕境,不顧一切的發動叛亂,事情就會滑向不可預知的深淵……

一句話,左營拔營而走,已經是木已成舟,任何的攔阻都只能是火上澆油,為今的上策,絕不是強硬攔阻,而是派人安撫,等左營父子回到襄陽,心情穩定下來,左營將領也都安心,再派人徐徐分化,最後取之,才是上兵伐謀的智者所為……

幾乎是幾個轉念之間,朱慈烺就已經想透了其間的利害關係,因此,雖然痛恨左家父子,但他卻按下了心中的怒意。

主不可怒而興師,將不可慍而致戰,不管為帥為君,都必須謹記。

照馬士英的建議,天下必然大亂。

「殿下?」

馬士英驚,拱手還想要諫言,但朱慈烺抬手阻止,臉色凝重地說道:「湖督的意思我明白,不必多說,回到大營,我自有主張。」

「是。」

朱慈烺又看鞏永固,嚴肅叮囑:「姑父,你拿我的銀牌,打馬前行,先回大營,傳我的命令,即刻釋放虎大威劉肇基馬德仁宗俊泰,以及一甘因為我失蹤,而被囚禁關押之人。」

「是。」鞏永固大聲領命。

……

九宮山大營。

病榻上的左良玉一直都是迷迷糊糊,但忽然的,他被帳外的喧嘩所驚醒了,多年的戎馬生涯,令他養成了警覺的習慣,也就是病中,不然他早就醒了,仔細聽了一下,他感覺,大軍好像是在拔營。

恩?

左良玉眼中閃過震驚。

「外面出什麼事了?」他掙扎著直起身來,艱難的問。

服侍的老親兵卻不敢回答,只低頭。

「怎麼?不敢說?」左良玉察覺不對,眼珠子立刻就瞪了起來,雖然是病中,但虎威猶在,這一瞪依然是殺氣騰騰。

老親兵急忙跪下,但還是不肯回答。

左良玉明白了,臉色瞬間蒼白:「是左夢庚那個畜生,他怎敢擅傳軍令?他在哪?讓他來見我!」

「爹!」

不等老親兵去通報,左夢庚就全身甲胄,腰懸長刀,疾步匆匆的闖進了帳中。

「襄陽有流賊,我已經下令,咱左營全數返回襄陽!」左夢庚走到病榻前,大聲道。

左良玉驚訝無比,他努力的睜大了眼,看著全身披掛,腰懸長刀,一臉殺氣但卻又透出很多惶恐的兒子,他忽然感覺有點陌生,恍惚的,像是在做夢。而兒子閃避的目光,更是讓他覺得事情不單純。

「襄陽有賊?是李自成?」左良玉問。

「不清楚,應該是吧。」左夢庚迴避老爹的目光。

「怎麼可能?李自成在陝西,有秦督壓制,千里距離,他怎麼可能出現在襄陽,說,到底出什麼事了?」左良玉忍不住了,他瞪著眼睛怒問。

「爹,你不要問了!」

在老爹的厲目之下,左夢庚綳不住了,他咬牙切齒地說道:「今日我們必須離開,不然你我父子,包括營中的將領,都得人頭落地!」

「你什麼意思?」左良玉更驚,身體和聲音都顫抖了起來。

左夢庚卻不回答,轉身對那個老親兵以及跟進來的一眾人說道:「給左帥更衣,全軍立刻拔營。」說完,頭也不回的走了。

「站住!你這個孽子!」

左良玉拍著病榻大叫。但就在叫喊憤怒之中,他忽然發現,整個寢帳中,除了榻前伺候的老親兵,其他的竟全是兒子左夢庚的親信,呆愣一下之後,頓時明白,兒子左夢庚已經奪權,將他這個老父親架空了,想明白這一點,心中那股不祥的預感,更加的強烈,他朝著左夢庚的背影,奮力嘶吼道:「孽子!你給我站住,說清楚,到底出什麼事了?」

但左夢庚頭也不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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