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007章 發簪殺人

漆黑夜色中,一個黑影站在遠處的一個小山坡上,當看見左夢庚騎兵沖營,但很快又狼狽退出後,黑影臉色蒼白,滿頭冷汗,用一種接近於夢囈,或者像是垂死掙扎一般的聲音喃喃:「左夢庚,繡花枕頭,草包,廢物……」

……

天色大亮了。

被敵騎兵衝散的偏沅兵大部分都沒有回來,被敵人沖營,不死戰卻逃跑,回到營中也是重罪,因此大部分的偏沅兵既然逃走了,就不會再回來了,孔希貴點了一下,除了傷兵之外,可戰之人,只有四百人。

「殿下,是不是再等一天,等周邊的護衛兵馬聚齊,再向九宮山?」

李乾德憂慮無比,向朱慈烺諫道。

朱慈烺卻微微搖頭。

他心中憂急,不止是擔心九宮山軍營有大變,更擔心朝廷會有不測,如果自己不能及時趕到九宮山,怕是會有難以挽回的局面發生,於是說道:「不,不能停,此處距離九宮山已經只有一百多里,快馬加鞭,一日半可到,這個時候,我們萬萬不可以停下。」

「但萬一……」太子殿下提到左良玉,令李乾德更加不安,他有點不敢往前走了。

「朗朗乾坤,宵小只是少數,如果我們頓足不前,反倒有可能遂了他們的心意,所以不必多說,立刻起行!」朱慈烺聲音堅定。

……

但剛要起行,偏沅總兵孔希貴忽然奔入帳中,報道:「殿下,營外來了一個漢子,手持令牌,說是從京師來,有緊急事務要面見殿下。」

「什麼牌子?」

朱慈烺一驚。

孔希貴呈上牌子。

正是軍情司的暗記牌子。

朱慈烺接了看過,眼中一喜又一疑:「快,快讓他進來!」

從山中脫險之後,朱慈烺兩個苦惱,一個是擔心九宮山的軍心,另一個就是不知京師情況?他知道,自己失蹤的事情,一旦傳到京師,一定會掀起風波,但風波會有多大,他卻不能預測,而崇禎帝的病情更是讓他擔心,所以他才急切的想要趕回大營,以期儘快的看到軍情司的情報,以了解京師的變故,現在軍情司的人從京師來,顯然是有重大變故,他必須立刻見到。

很快,兩個士兵扶著一個黑衣漢子進入了帳中。

朱慈烺凝睛仔細看。

那漢子一臉疲憊,衣服邋遢,兩腳拖著地,儼然是長途行走,已經無力再支持的樣子,若非兩個軍士攙扶,他根本進不到帳中……

進到帳中之後,那漢子推開兩個軍士,強撐著跪下:「軍情司通州分司鷹組陳樹,叩見殿下……」

聲音沙啞低沉,幾乎不可聞,一句話沒有說完,竟然是砰的一聲,倒在地上,暈過去了。

眾人吃驚。

朱慈烺也驚。

蔡道憲懂的醫術,立刻上前,先查看眼皮瞳孔,又撩袖為其診脈,然後對軍士說道:「去,給他端一碗米湯水來!」

起身對太子行禮:「無甚大礙,應該是勞累過度,休克了。」

朱慈烺憂慮的點頭,他大致已經猜出,此人應該是蕭漢俊從京師派來的,只是為什麼沒有通過軍情司保定和開封分司呢?而且沒有使用飛鴿傳書?難道是朝中發生了什麼巨變,以至於他沒日沒夜的趕路,疲憊過度,休克在了帳中。

隱隱想到一些可能,他心中的不安就更多……

軍士端來米湯水,灌陳樹喝下。

半晌,陳樹睜開眼,緩過了神,然後探出右手,艱難的從懷中掏出一個蠟丸,張張嘴,想要說什麼,但終究是沒有發出聲音。只是雙手把蠟丸捧在手心。

朱慈烺眼神震驚,難道真是出了什麼巨大的變故?

——一般來說,軍情司傳遞情報的主要方式是飛鴿和快馬,只有在這兩項都受阻。不得已的情況下,才會使用蠟丸。

唐亮上前,接過蠟丸,轉呈到朱慈烺手中。

蠟丸乃是軍情司特製,有專門的印記和特殊標誌。旁人做不得假。

朱慈烺捏碎蠟丸,將裡面的小紙卷展開了,然後借著帳門撒進的晨光,仔細觀看。

只一眼,朱慈烺臉色就大變。

而後,不知不覺,他額頭就冒出了細密的冷汗……到最後,額頭上的細汗越來越多。

唐亮站在旁邊,心中驚訝。

他成為太子殿下的近侍,已經有兩年了,這兩年里,刀光劍影,屍山血海,甚至山中被流賊所困,刀刃幾乎就架到脖子上的時候,太子殿下都沒有色變冷汗,今日這是怎麼了?難道蠟丸密信中的機密,乃是天塌地陷的大事件?

帳中其他人,從李乾德到蔡道憲,都看出了太子表情的變化,心中也都是驚。

終於,太子看完了手中的小紙卷,然後慢慢抬起頭,望向陳樹。

不過,和陳樹預料的不同,太子並沒有立刻屏退所有人,單獨和他密談,而是就這麼一直定定地望著他。

陳樹心中驚疑,難道是什麼地方出了漏子?是字跡有問題嗎?又或者,太子對崇禎帝的病情和京師巨變毫無關心,所以根本沒有細問他的衝動?但不可能啊,崇禎帝的病情和儲位的變更,關係何其重大?太子怎麼會不關心?更何況,昨晚剛剛經歷了暗襲,正是最恐懼的時候,蠟丸密信因為篇幅的原因,寫的並不詳細,常理推斷,太子一定會詢問他這個從京師千里趕來的人,而崇禎帝病危的消息,極度機密,不宜為他人所知,太子一定屏退帳中多餘的人,秘密詢問,而那,正是他一擊必殺的機會。

但想不到,太子雖然額頭冷汗,臉色大變,被蠟丸里的消息所震驚,但卻並沒有如他們預料的那樣,進行下一步。

陳樹心中不安,但臉上卻依然不動聲色,伏在地氈上,假裝虛弱的喘息。

終於,太子雖然震驚、但依然保持冷靜的聲音飄了過來:「陳樹,你是軍情司通州分司的鷹組組長,是嗎?」

「是。」陳樹點頭。

「你到通州多長時間了?」

「臣原本是在開封分司,今年年初,剛被調到通州。」

朱慈烺點頭,再問:「你離開京師,有幾日了?」

陳樹艱難的道:「回殿下,七日了。」

「七日。」朱慈烺沉思了一下,又問:「軍情司在通州的點,被破壞多嚴重?多少人被抓?這份蠟丸密信,蕭漢俊又是如何交給你的?」

陳樹臉上露出悲憤之色:「回殿下……七日前的夜裡,東廠和錦衣衛,忽然包圍了京營軍情司通州分司,並搗毀鴿房,兄弟們猝不及防,來不及送出情報,就都被他們抓了,只有臣一人僥倖逃出。臣連夜進入京師,向蕭照磨彙報,不想蕭照磨的宅子已經被東廠錦衣衛圍了,臣驚駭,於是就去了城中的秘密接頭地點,在那裡,臣見到了蕭照磨,但很快,錦衣衛東廠就追到了,蕭照磨在最後時刻將蠟丸交給臣,要臣想盡辦法,找到太子殿下,親手交予。而為了掩護我,蕭照磨安坐屋中,任由錦衣衛逮捕帶走。」

「臣藏於房梁之上,僥倖逃過。受命以來,臣日夜馳騁,一刻也不敢停。臣昨夜到九宮山,得知殿下此時在岳州,於是就拼力趕來了……」

說道悲憤處,陳樹竟然是哽咽了。

「……」

唐亮聽了大驚,迅捷的看了朱慈烺一眼,怪不得太子殿下剛才色變了,原來是軍情司出事了!

只是東廠錦衣衛好大的膽子,居然敢包圍軍情司逮捕蕭漢俊?

王德化和駱養性是瘋了嗎?

又或者是陛下的命令?

想到此,唐亮臉色發白。

李乾德和蔡道憲雖然對京營軍情司不甚了解,但既然屬於京營,就必然是太子統領,又牽扯到東廠和錦衣衛,事情必然不一般。因此兩人臉色也都是凝重。而對於眼前的陳樹,兩人都一個想法,這人是忠臣義士也。

朱慈烺臉色卻冷靜的出奇,再問:「圍捕軍情司,是哪裡的兵?」

「東廠的一個公公和錦衣衛的一個副指揮使,他們手捧聖旨,帶著通州本地全部兵馬……」

朱慈烺點頭,再問:「這密報最後寫的甚是潦草,顯然蕭漢俊來不及寫完,他交付蠟丸時,可對你有什麼特別叮囑?」

陳樹拜伏:「有。」

「是什麼?」

陳樹拜伏更低:「臣不敢說。」

「為什麼?」

陳樹不回答,只是叩頭。

朱慈烺明白了,帳中其他人也明白了,一定是太過機密。不能當著眾人,只能和太子殿下一人說。

朱慈烺抬起右手。

眾人以為,他要令眾人出帳。

不過太子盯著陳樹,右手卻遲遲沒有落下,目光望著陳樹,忽然又問道:「陳樹,通州南門稅官楊元的小妾叫什麼名字?」

「……」

陳樹愣住了。

不但陳樹,蔡道憲等人也是摸不著頭腦。太子殿下怎麼忽然問這個?

太子卻依然盯著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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