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奔逃,剩餘的四個流賊都已經累的爬不起來了,連死去同伴的屍體,都懶的掩埋,而靳統武和李湘雲卻是又爭吵了起來,朱慈烺豎起耳朵凝聽,隱隱聽見,靳統武還是要殺「狗太子」,他覺得,大家都這麼累了,留著狗太子是禍害,遲早要被官軍追上,到時,所有人都得死。
朱慈烺心頭髮緊,這個靳統武,這是把我當成死敵,非要除之而後快了。
所幸,李湘雲不同意,用她冰冷的言語,再一次的回絕了靳統武。
靳統武很不情願,但最後還是聽從了。
不過一會回來,他望向朱慈烺的眼神里,卻是藏不住的透出了一股殺氣。
朱慈烺知道,自己得小心了,這個靳統武,怕是不會善罷甘休……
有李湘雲的命令,靳統武等人草草埋葬了那個倒霉的斷腿流賊,然後歇息了一個時辰,就拖著朱慈烺和唐亮繼續上路了。
朱慈烺失去了坐擔架的待遇,所有人都是兩條腿急行,靳統武一路罵罵咧咧,盡顯暴虐,他對朱慈烺還好,動作都還有所克制,但對唐亮卻是毫不客氣,稍不如意,就是拳打腳踢,就這樣,朱慈烺唐亮被靳統武驅趕著,一天時間,足足走了四十里的山路,到黃昏時,唐亮終於是支撐不住了,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,這一次不是故意磨蹭,拖延時間,而是真的累不行了。
靳統武拿腳猛踹:「給老子起來,不然老子弄死你!」
朱慈烺心裡的憤怒壓不住,想要呼喊怒斥,但偏偏嘴裡塞著布團,一個字也不說不出來,憤怒到極點時,他用盡所有的力氣跳起來,肩膀猛地頂上了靳統武的小腿,砰的一聲,直接將靳統武頂了一個四腳朝天。
四個流賊都驚異。
靳統武摔的狼狽,站起來之時,眼珠子都紅了,嚎道:「敢頂我?我宰了你!」拔出腰刀,就向朱慈烺急砍。
朱慈烺側身急閃。
靳統武第一刀沒有砍中,再想砍第二刀時,一個人影已經衝到,叮的一聲,用手中的短刀,架住了靳統武的長刀。
「靳統武,你瘋了嗎?」
李湘雲怒。
靳統武臉色漲紅,咬牙道:「餅妹你讓開,我非殺了狗太子不可!」
「我說過好幾次了,他不能殺。」
李湘雲卻不讓,面色冷冷。
「……」靳統武氣到極點,卻又無可奈何,最後只能一跺腳,恨恨地放下了手裡的刀。
李湘雲也收了刀,抬頭看了看天色,說道:「張叔,王義,你們兩人去撿點乾柴,今晚咱們就在這裡休息了。」
兩個流賊答應,去撿乾柴了。
靳統武也氣呼呼地轉身,照他的任務,去找尋獵物,準備晚餐了。
這時,朱慈烺才氣喘吁吁地坐了起來,唐亮爬到他身邊,嗚嗚地哭——他一個奴婢,尊貴如太子剛才竟然捨出性命救他,他如何不感動?朱慈烺卻不在意,只是笑。
「愚蠢!」
耳邊忽然傳來兩個字,朱慈烺轉頭看去,發現李湘雲正冷冷看著自己,黃昏落日下,她表情依舊冷艷,但眼神卻好像沒有過去那般冰冷了……
……
篝火亮了起來,一隻野兔一隻野雞都被剝了皮,架上火上烤,香味四溢之時,靳統武和四個流賊都是流口水,李湘雲坐在篝火邊,用手中的小刀,輕輕地削著一根樹丫子,好像是做一根拐杖。
至於朱慈烺和唐亮,兩人都被捆結實了,背靠背的坐在離著篝火稍遠一點的地方。
眼睛自由了,但兩人嘴裡都還是塞著布團,所以無法用語言交流,只能用肩膀肘部,相互提醒。
「給。」
大約是發了慈心,朱慈烺竟然是得到了野兔的左前腿,而且不是由靳統武,是由那一個叫張叔的流賊,送到朱慈烺的嘴前,並拔去了他口中的布團。
「謝謝。」
一連八九天,每天都是被靳統武強逼著餵了兩口糊塗面,肚子早已經是餓的前胸貼後背,聞到香氣溢人的兔腿,朱慈烺忍不住了,牙齒銜住,狼吞虎咽的大嚼。
張叔很好奇的看他——對普通流賊來說,大明皇太子確實是一個令他們好奇的所在。
原來,尊貴不可及的皇太子,也是一個普通人啊。
等朱慈烺狼吞虎咽完,張叔不忘記把他的嘴重新堵上。
唐亮沒有朱慈烺的待遇,只分到了一塊根本沒有多少肉的雞骨頭。不過比糊塗面卻也是強多了。
就在這其間,朱慈烺扭頭看向李湘雲。
拿著一個小雞腿,在篝火邊慢條斯理的吃,篝火映著她的粉臉,她眼神若有所思……
「她在想什麼?我的話究竟有沒有打動她?」
朱慈烺心中憂想,而就在這一恍間,他也看到了一雙惡毒的眼——靳統武一邊啃著兔腿,一邊用一種陰冷的目光掃著他。
朱慈烺不由一凜。
……
很多天都沒有這麼飽餐過了,加上連日鑽林子,流賊們又都累壞了,因此飽餐之後,除了一個守夜的,三個流賊加上靳統武,都和衣而卧,很快就發出了鼾聲。
李湘雲很謹慎,臨休息之前,她轉了一圈,又特別檢查朱慈烺和唐亮手上的繩索。趁著這機會,朱慈烺嗚嗚嗚嗚,猛烈的搖頭又點頭,希望引起李湘雲的注意,但李湘雲卻不上當了,她目光看也不看朱慈烺的臉,更不肯摘去他口中的布團,只有若有若無的輕香,在身邊環繞。
沒有效果,朱慈烺只能放棄。
確定沒有問題,李湘雲鋪了大氅,就在離著朱慈烺只有十步左右的距離躺下。
朱慈烺注意到,她的短刀始終不離身,即便睡覺,短刀刀把也在手指之間。
這天生的就是一個刺客啊。
流賊都躺了,朱慈烺和唐亮卻沒有躺下休息的權力,兩人被捆在一棵大樹上,即便睡覺,也是背靠大樹,難以得到完全的休息。
但朱慈烺還是很快的就睡過去了,因為實在是太累太累了。無論前世還是今世,他都沒有在十天里走過這麼長的山路,感覺骨頭都快要散架了。
夜靜寂。
茫茫大山的山野里,除了蟲鳴山風,再無其他聲音……
……炮聲隆隆,屍山血海,喊殺身不斷,睡夢中,朱慈烺感覺自己好像是回到了戰場,正騎著一匹的神駿,全身甲胄,高舉寶劍,大聲的指揮。但敵人太強了,一撥又一撥的上攻,精武營竟然都是頂不住,有崩潰之相。他急了,親自策馬向前,唐亮和宗俊泰拚命攔他,卻也是攔不住。
「殺,殺,向前!」他拚命的喊。
但不知道怎麼的,身邊的人卻是越來越少,回頭一看,不知道什麼時候,唐亮佟定方宗俊泰等人竟然都是不在了,連跟在身後的武襄左衛也是一個不見,茫茫天地,面對敵人的,竟然只是他孤身一騎。
他大吃一驚,心說這是怎麼了?他們怎麼都不見了?
「拿命來!」
在驚訝間,一個敵騎忽然向他沖了過來,揮舞一桿長長的馬槊,不等他反應,就已經一槊將他刺於馬下……
恍惚之中,好像是李定國,又好像是多爾袞。
朱慈烺只覺得心頭一痛,啊的叫一聲,睜眼醒來,發現前胸後背都被冷汗濕透了,這才意識到是做了一個噩夢,而也就在同時,借著篝火的微弱光亮,他赫然發現,一個黑影正弓著腰,躡步走到他面前。
朱慈烺心中一寒,猛地抬起頭,正看見一雙狠毒的眼。
是靳統武。
靳統武的右手裡好像藏著什麼東西,朱慈烺的忽然醒來,令他有點意外,於是他蹲下身,望著朱慈烺的眼,小聲說道:「醒了?嘿嘿,山裡冷吧?你是太子,應該住在宮殿里,錦衣玉食,何必和我們這些流賊攪在一起呢?我送你上路,十八年後,說不定你又能做太子呢……」
說著,他右手抬了起來,露出了掌底的一道寒光。
朱慈烺大吃一驚,他知道,那是兇器,看來靳統武真是不死心,趁著眾人熟睡,想要了結了他。
不過一瞬間,朱慈烺就冷靜了下來,因為在靳統武的身後,又出現了一個身影。
「不要動!」
一把短刀橫在了靳統武的脖子上。
靳統武不動了,右手掌心裡的寒光,又收回了袖口,臉上尷尬的笑:「餅妹,你這是幹什麼?」
「拿出來!」李湘雲聲音冷冷。
靳統武知道瞞不過,於是右手一抬,叮的一聲,一把短刀從袖管滑出,掉在了地上。
「獻營是有規矩的,我哥哥更是對你有過叮囑,我雖然不是掌盤的,但你跟在我手下,卻是需要聽的我,我的沒錯吧?」李湘雲道。
「沒錯。」
靳統武倒也不懼,直接說道:「我是應該聽你的,不過這並不表示,你做錯了我也要聽。朱家太子是不能留的,他已經知道了你我的名字,如果哪一天他脫困了,逃跑了,我們的九族沒有一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