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86章 九宮山(下)

九個流賊在身後緊追不捨。

原本朱慈烺以為,沖入山林,就可以凝滯追擊,找尋躲藏之處,以待宗俊泰佟定方來救,但進到林子之後,他就發現自己錯了,九宮山上的林子,雖然不太茂密,但卻極其難行,到處都是石頭和坑洞,稍不留意就會崴腳,而流賊對山林的熟悉,遠勝過他和唐亮,腳步像是飛一般,隨著靴子布鞋踩在草間的沙沙響,感覺九人已經越來越近,幾乎就在耳朵後,不過奇怪的是,九人卻沒有人呼喊他朱家太子的名字,只是喊左邊右邊,始終呈扇形包圍他,令他無法突出包圍圈。

「呀!」

跑著跑著,朱慈烺忽然臉色大變,因為他震驚的發現,前面竟然是沒路了。

——原來,這裡竟然是一處懸崖,衝到崖邊一看,足足三丈高,將近十米,想要回身,找尋另一個方向逃跑,卻已經是來不及了。九個流賊已經追到了十幾步之內,林木樹葉之間,不但已經能看到他們手中的刀光,甚至能看到他們的臉。

要不拼了?

這是朱慈烺腦子裡面第一閃過的念頭。

自從穿越以來,除了學習兵法,研議國策,他另一個重點就是強健身體,向董琦王輔臣等人學習武藝和劍法,如果一對一,朱慈烺自認不會輸過一般的流賊精銳,但面對九個,他知道,自己是沒有機會的。

而宗俊泰等人一時半會是不可能追到的。

他不能被俘。

如果被俘,成了流賊的戰利品,他所有抱負和雄心,都將化成流水——大明絕不會讓一個被流賊俘虜過的人,繼續做太子的,不說朝臣,只說他父皇崇禎帝的剛烈脾氣,就不會容忍,那是對天家最大的侮辱。

不管在這之前,他立過多少戰功,有過多少輝煌?只這一件,就足以將他從天堂打到地獄。

更不用說,流賊有可能會羞辱他,甚至是拿他的腦袋,發泄羊樓鎮之敗的憤怒……

所以他不能被俘。

「唐亮,跳!」

朱慈烺沖唐亮吼,在這一瞬間,他已經做了決定,懸崖雖然高,但下面卻是一處湖泊,跳下去,未必就死。

唐亮在他身邊這麼久,早明白了他的脾氣和心境,點頭:「奴婢先跳!」探頭向下面張望了一下,然後大叫一聲,箭步沖前,毫不猶豫的就跳了下去。

他在為朱慈烺探路,如果他跳下去,幸運存活,朱慈烺就可以從此處接著跳,如果他不幸摔死,朱慈烺也可以選別的地方。

在朱慈烺的目光中,唐亮雙手揮舞,墜入了下方,隨即聽到砰的一聲,像是落入湖中的聲音。

朱慈烺於是也不再猶豫,啊的一叫,壯膽同時也是蓄氣,扔了長劍,然後箭步前沖,向下跳去。

「攔住他!」

就在身體騰空,跳出懸崖的一剎那,朱慈烺聽到了一聲呼喊,不是男人,而是一聲嬌脆的女聲,他瞬間就聽了出來:哦,果然是那個女刺客……

……

「你說什麼?」

臨洮總兵牛成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

信騎的聲音都在發抖:「太子殿下在九宮山中遇上了小股流賊,現情況不明……」

「快走!」

牛成虎大吼,如果太子殿下出了事情,今日軍中,有一個算一個,誰也脫不了死罪。

加!加!

牛成虎趕到九宮山時,天色已經大黑,但山中卻有火把在閃動,更有一聲聲地喊:「殿下,殿下~~~」

……

戌時(晚八點),左良玉也到了,聽到太子失蹤,他紅臉也是煞白,急忙督著手下的五百家丁,也進山尋找。

半夜,虎大威的一千騎兵也到了,昨日浴血,殺的流賊丟盔棄甲,全軍覆沒,虎大威無比痛快,但想不到大勝之後,太子殿下追擊張獻忠,竟然會出意外……

「找,快去找!」

虎大威瘋了一樣的進山……

第二日黃昏,撫寧侯朱國弼,陳奇瑜帶著一萬兵馬急急趕到,

武襄左衛指揮使宗俊泰已經兩天沒有休息了,他雙眼通紅,跪在地上,話都不說齊整了。

「殿下被小股流賊突襲……我等衝下山來,殺散流賊……但太子殿下卻不知道哪裡去了?……富魁身受重傷,被我們救下,他說,太子殿下往山林中跑了……於是我們就去山林中找,但直到現在都沒有找到……只找到了太子的頭盔短弓和臂甲……」

聽完,陳奇瑜臉色煞白,雙腿發抖的站立不住,他可是罪臣,還沒有被崇禎帝赦免,如果太子殿下出了事情,誅他九族都不夠啊。

朱國弼更是呆若木雞,他一個侯爺,原本以為這太子出征,能賺到一些功勞,以光耀門楣,一個羊樓鎮大勝,令他欣喜不已,以為功勞到手,可以回京師吹噓了,想不到竟忽然冒出這麼大的一個事,這不是把他坑了嗎?他為太子的副手,太子出了事,陛下豈能饒他?

「還愣著幹什麼?搜山啊!」左柳營主將馬德仁跺腳。

陳奇瑜這才驚醒:「搜山,搜山!就算是把九宮山翻個底朝天,也要找到太子!」

在這之前,抓捕張獻忠,解圍岳州是大事,但在太子失蹤之後,一切的一切,就都是小事了。

陳奇瑜他們脖子上的腦袋能不能保住,關鍵就看太子能不能平安?如果太子出了意外,從陳奇瑜朱國弼楊爾銘,直到左良玉虎大威,都逃不過重罪,一個親王遇難,就能讓菜市口人頭滾滾,血流成河,何況是國本太子?

第三日,更多的兵馬趕到,加入對九宮山的搜尋之中。

第四日,監軍御史楊爾銘和承天巡撫宋一鶴也先後趕到。

九宮山地區,聚集的官兵和民夫,已經快要接近十萬了,搜索的範圍,也從九宮山,慢慢擴展到太平山,乃至整個幕埠山山脈……但依然沒有發現太子的蹤跡。

第五日,消息傳來,但得知羊樓鎮大敗,張獻忠敗逃之後,岳州城下的流賊,一鬨而散,孫可望帶了少部分的流賊,逃入了岳州附近的大山之中,岳州之圍自解。

但卻沒有一人高興。

第六天。

九宮山地區,已經聚集了二三十萬的官兵和民夫,而且還在持續不斷的增加中。

紅著眼珠子,已經幾天沒有休息的陳奇瑜將眾人召到一起:「不能再等了,必須立刻向陛下上奏疏……」

眾人默然,這麼大的一個壞消息,誰也不敢領銜。

按理說,座中爵位最高的是撫寧侯朱國弼,在太子不在的情況下,上疏應該以他為首。

但朱國弼卻低頭不語。他怕死了,他可不敢觸崇禎帝這個霉頭。

宋一鶴也低頭。

靜寂之中,楊爾銘站了起來:「下官來吧。」

……

同一時間。

千里之外的開封。

作為南北通衢,中原腹心,即使是在經歷了和連續兩年的旱災饑荒和十五年的開封之戰,開封也沒有因此變的蕭條,相反,隨著局勢的穩定和旱情的減緩,開封用極快的速度就恢複了往日的繁榮。

城中向陽大街有一家名叫福記的客棧,老闆李福原是南直隸人,看準開封戰後,商市房價的短暫蕭條,果斷盤下了這間已經營運了幾十年的老客棧,改名福記,果然這兩年的生意做的紅紅火火。

中午剛過,氣溫也有點高,李福交代了小夥計兩句,正準備去後堂休息,就聽見「砰」的一聲,有人忽然走進了客棧,準確的說,不是走,而是摔進了客棧。

一個戴著斗笠,車夫打扮的勁裝漢子直挺挺地摔在了堂中。

李福吃了一驚,急忙和小夥計去扶。

勁裝漢子滿臉大汗,臉色蒼白,像是中暑,又像是累的虛脫,他睜開眼睛看向李福。

李福明白他的意思,兩人雙手相接,一個小物件已經悄無聲息的遞到了李福的手掌心。

「這位客人可能是中暑了,快,扶進去休息。」李福道。

小夥計扶客人下去。

李福卻急急去到後堂,關上所有的門,然後打開手中的小竹管,從裡面抽出一個紙卷。

看完之後,他臉色大變,雙手都哆嗦了起來。

不過他沒有忘記自己的職責,迅速在桌上鋪開筆墨,照著小紙卷所說,又寫了一張,卷好了,走到後院,打開鴿子籠,將兩張紙卷,分別綁在兩隻信鴿腿上,然後振臂一扔。

整個動作熟練無比。

信鴿撲騰飛起,在空中盤旋一圈,辨明了方向,往大名府飛起。

大名府是一個中繼點。

大名府的下一站,就是京師了。

李福望著已經飛走的兩隻信鴿,表情久久不能平靜……

……

京師。

自從太子帶兵出京,南下平賊之後,大明朝堂比之過往,好像安靜了許多,再沒有人提出什麼「聳人聽聞」的革新除弊的建議,朝臣勛貴都安穩了許多,雖然建虜多爾袞忽然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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