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68章 一賞一殺

中軍帳。

「方國安。」

太子冷冷地聲音從前方飄來:「獻賊在黃州之時,前湖廣總督吳甡,給你密令和密信,說守城必守江,要你一定要重兵防守幾處可能被流賊飛渡的灘頭,是否有此事?」

「有。」方國安點頭,隨即立刻辯解:「罪臣照做了,但流賊暗夜偷襲,將士們沒有棉服……」

「砰!」朱慈烺一拍驚堂木:「都這時候了,還在找理由!你武昌城中,連正兵帶輔兵,將近兩萬人,可你派了多少人守江,不到兩千人!你軍中棉服再是短缺,難道連兩千件都湊不夠嗎?更何況,你派的都是什麼兵?是你部的精銳,還是黃州逃回來的敗兵?他們在黃州早已經被流賊殺破了膽,已是驚弓之鳥,你將自己的親信主力放在武昌城中,卻讓一群敗兵和弱兵守衛渡口。你到底是何居心?」

「臣,臣……」方國安一時說不出話來,守江是一個辛苦活,誰也不願意去,只能欺負那些逃過來的黃州兵。這本是軍中現實,歷來如此,只是沒有想到,黃州兵如此不堪一擊,他方國安收到消息,剛要去救,渡口就已經被流賊佔據了。

「本宮再問你,流賊攻上武昌東城牆之時,你人在哪?」朱慈烺再問。

「就在東城樓……」方國安。

「既然你人在東城樓,那為什麼不阻止反撲?奪回城牆?」朱慈烺喝問。

「罪臣組織了,但流賊太多了……」方國安乾嚎。

朱慈烺冷冷道:「所以你就帶了自己的一乾親信,頭也不回,徑直就從西門逃走了?」

「罪臣……」方國安答不出。

「逃到西門,負責防守西門的武昌知縣鄒逢吉勸阻你,竟然被你的兵丁推下長江,溺水而亡!」朱慈烺臉色越發嚴厲。

「……」方國安答不出,他不明白,這些事情,太子是怎麼知道的。

帳中眾將相互一看,心裡都明白,方國安這顆人頭,怕是保不住了。

朱慈烺卻沒有立刻處置方國安,而是又向佟定方點頭。

佟定方再走到帳門口,大聲:「傳原武昌衛經歷汪文熙進帳~~」

「傳汪文熙~~」

……

一聲聲傳下去。

很快,一個穿著平民服裝,用棉布吊著胳膊的中年漢子走進大帳,在太子面前跪倒:「臣汪文熙參見殿下。」

朱慈烺望著他:「你就是原武昌衛經歷汪文熙?」

「是。」

「武昌之戰時,你帶兵一千,負責守衛城東的缽盂山和洪山?」

「是。」

「東城牆被流賊攻克之時,你在幹什麼?」

「臣正在山上酣戰,流賊眾多,臣抵抗不住……」汪文熙聲音沙啞,隱隱已經是透出了哭腔。

「武昌東城牆是什麼時候被流賊佔據?整個武昌又是什麼時候失守的?」朱慈烺問。

「流賊攻上東城牆,大約是申時,武昌失守,約是酉時。」汪文熙回。

「你是什麼時候從缽盂山突圍的?」朱慈烺問。

「就是酉時。」

「一千軍士,隨你殺出來的有多少?」

「……不到十人。」汪文熙已經哽咽。

帳內文武都肅然,看向汪文熙的眼神充滿尊敬。

朱慈烺點頭,看向帳內文武:「申時到酉時,一共一個時辰,身為武昌主將的方國安已經早早地棄城逃跑,但他的部下,守衛缽盂山的汪文熙卻沒有放棄,依然在死戰,直到武昌完全被流賊佔據,堅守無望之後,汪文熙才放棄缽盂山,率軍撤退。我不知道汪文熙在缽盂山殺了多少流賊?但我知道,如果武昌守軍,人人都能像汪文熙,堅持到最後一刻,武昌就不會這麼輕易的失守!湖廣的局面。就不會像今日這般的糜爛!」

說到最後,微微有些激動。

帳內文武都急忙站起,躬身請罪:「臣等有罪。」

朱慈烺擺手,示意他們都坐下了,平靜了一下心情,緩緩說道:「因為武昌失守,汪文熙現在是革職待用,但本宮以為,汪文熙不但無過,而且有功,不但不應該責罰,反而應該重重賞賜!唐亮。」

「是。」

唐亮手一揮,兩名錦衣衛托著早已經準備好的兩個木盤託了出來,送到汪文熙面前。

一個木盤放的是紋銀五十兩,紅紙襯底;另一個木盤是武將官服。

「汪文熙血戰有功,暫升為參將,仍駐武昌,賞銀五十兩,另,凡戰死在缽盂山的將士,不論官職大小,一律從重撫恤~~」

唐亮高聲。

從經歷到參將。那可是連升兩級。

為什麼是暫?太子雖然代天巡狩,節制文武,三品以下官員可立定升遷,但參將是三品,最後仍需要報兵部核准。

當然了,兵部絕不敢不準,如果不準,朱慈烺說話不算數,這個太子也就做不成了。

而最令人意外的是,太子居然要撫恤戰死在缽盂山的普通士兵,雖然京營戰死受傷都有撫恤,已經是慣例。但就地方部隊來說,戰死撫恤根本是不敢想像的撫恤——連軍餉都不能保證,何談撫恤?現在太子金口玉言,缽盂山戰死將士的家屬,肯定是能得到補償了。

汪文熙大喜,不是為自己,而是為戰死的兄弟,他叩首在地,已經是哭了出來:「臣替弟兄們謝殿下……」單手抬起,顫抖的接過木盤。唐亮怕他不穩,急忙扶住他:「參戎小心。」

「平身,賜座。」朱慈烺道。

汪文熙再謝恩,滿臉淚水的站起來到帳外換了官服,再回到帳中坐下。

從敗將革職,可能被朝廷懲處,最後卻被太子殿下擢升為三品的參將,可謂是從地獄到天堂,汪文熙激動的臉色發紅,腰桿卻筆直,帳內文武見了,都暗暗感嘆他是一個幸運兒,若非是太子殿下明察秋毫,拔擢於他,他一個沒有兵馬,只剩光桿的戴罪之人,怕是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被朝廷起用了。

太子拔擢汪文熙,撫恤陣亡將士,是賞,以提振軍心,令軍士死戰。但方國安呢?太子又要怎麼處置?

朱慈烺這時才又看向了仍然跪在地上的方國安,冷冷說道:「至於方國安……其罪有三,身為武昌主將,不聽密令,疏忽大意,致使渡口被流賊奪取,武昌危急。此罪一;流賊攻城,不督戰死守,反而輕易棄城逃走,致使武昌淪入賊手,楚王遇難,貪生怕死,誤國敗軍,莫過於死,此罪二!治軍松垮,號令不嚴,害死武昌知縣鄒逢吉,武昌戰後,不思悔改,反而蠅營狗苟,妄圖脫罪,此罪三!為整肅軍紀,也為了告慰那些在武昌血戰的英靈和死在流賊屠刀下的百姓,方國安罪不容赦,著即推出轅門,斬首示眾!」

「啊,殿下饒命啊~~我方國安能打仗,還能為朝廷效力啊~~」

雖然已經有所預感,但聽到自己要被斬首,方國安還是哭嚎了出來,砰砰地連續叩頭。又環環叩首:「宋撫台,汪參將,諸位大人,幫方某求情啊~~方某願意戴罪立功……」

但太子鈞令以下,豈容他求饒?太子將他罪行說的清楚,帳中中人更是不會為他求情,所有人都轉開了頭,只有左良玉略帶憐憫的看了他一眼。兩個武襄左衛早已經奔了進來,一左一右的夾住方國安,蒼鷹縛雞般的將他往外拖去。

「饒命啊~~」

方國安聲音遠去。

隨即,就聽見鼓聲咚咚,然後法號「嗚嗚」地也吹了起來。

「斬!」

鬼頭刀落下。

血光飛起。

……

沒多久,一名武襄左衛大步而入,雙手捧著一個木盤,盤中正是方國安呲牙咧嘴的首級。

站在帳中,向太子和帳中諸位大人展示了一圈之後,武襄左衛退下。

帳中文武,一個個都是肅然,很多人手心都攥著冷汗。

果然是太子,說殺就殺,一點都不遲疑啊。

太子一賞一殺,其用意非常清楚。為的就是整肅軍紀,給座中人一個提醒——在太子帳下,不容方國安這樣不戰而逃的武將,即便是二品的總兵,他也是說殺就殺。但只要肯戰,即便是打了敗仗,變成光棍,亦會被擢升。

這其中,左良玉的心情最是複雜。別人不知,他卻能感覺到,太子殿下這番敲山震虎,給他提醒的意味怕是最濃……

中軍帳。

方國安的人頭,令所有人肅然。

朱慈烺環視眾將,臉色無比嚴肅:「守要守的住,攻要攻的上,只要是儘力了,哪怕戰敗了,在本宮這裡,也是有功無過!但如果軍紀散漫,心存僥倖,誤了剿賊的大計,本宮只會加倍嚴懲,而絕不會寬縱!這句話,望諸位謹記了。」

帳中文武一起起身抱拳:「臣等必不敢忘。謹遵殿下令,誓死殺賊~~」

朱慈烺點頭:「崑山將軍!」

「臣在。」左良玉出列。

方國安的死,令左良玉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,但表面依然鎮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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