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63章 後背頂刀

張鵬翼被斬首,但作為幕後老闆的趙之龍,並沒有受到波及,太子連一句責罰的話都沒有,而在鹽商事件里,趙之龍也是拿過銀子、上過名冊的,太子同樣也沒有提起。

趙之龍明白,太子放過他,並不只是因為他是陛下親命的南京留守,是勛貴,更因為太子有所圖——太子所要的,無非就是整飭南京軍務,使江左營變成強軍,而他想要的,則是榮華富貴。太子留下張家玉和張名振,明顯就是要以這兩人節制江左營,再加上兵部尚書一個史可法,等於是他這個南京留守被架空了……

如果他不配合,不說太子將來登基之後的報復,只說眼下太子借著張鵬翼的事,治他一個用人不明、江左營混亂的罪,就足夠他受的了……

忻城伯趙之龍並不是一個大有野心的人,只要能保住榮華和地位,他並不介意被「架空」。

而就在剛才和太子目光對視之中,他已經和太子達成了默契——兵你練,榮華我有。

趙之龍雖然是一個投降的軟骨頭,該殺,但此時此刻,為了南京軍務的整飭,為了穩定,也為了不逾越太子的許可權,在殺了這麼多人頭之外,不再節外生枝,朱慈烺暫時只能放過他。

軟骨頭也有軟骨頭的好處,識時務,會低頭。

從這一點上來說,朱慈烺暫時放過趙之龍也就是必然了。

「江左營主將的人選,是史部堂和忻城伯的許可權,我不干涉,但我以為,新主將必須是一個公忠體國,識大體,英勇敢戰之人。」朱慈烺又道。

史可法和趙之龍都拱手稱是,但兩人的表情卻完全不同,趙之龍有點垂頭喪氣,因為他知道,在新主將的選擇和任命上,他已經失去了置喙的權力了,相反,是史可法卻是躊躇滿志,準備精心挑選一位猛將作為江左營的主將。

當然了,與之相應的,史可法和新來的主將必須做壞人,將太子點出的軍中弊端,一一整飭,這是臣子的責任,也是太子對他們能力的考驗。

……

夜晚。

喧鬧了一天的江左營,終於是靜了下來。

中軍大帳。

太子朱慈烺招誠意伯劉孔昭單獨覲見。

劉孔昭已經忐忑了一天了,從營中三顆血淋淋的人頭以及過往的聽聞,他清楚知道,當今太子絕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,他和張元輔攪合在一起、貪墨銀子的那些事情,太子不可能不知道,尤其是他派去的田茂才,接管揚州防務之後,放縱亂民抗議,幾乎掀起民變,差點就破壞了太子在揚州籌集糧餉的大計,這樣嚴重的事情,太子是絕對不會放過的。

但整整一天,太子都沒有提起,這讓劉孔昭越發的不安。

剛才和太子殿下同進晚餐,座中勛貴和將領,大部分都是開心。只有劉孔昭一人鬱郁。

直到晚間被太子單獨召見,劉孔昭心中才微微一喜——太子不公開處置他,而是秘密召見,說明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,啊,我劉孔昭還有機會!

此時站在燈下,望著太子年輕威嚴和面容和嚴厲的眼神,他卻又不安起來,難道自己的猜測錯了,太子還是要重處他?

「劉孔昭,你可知罪!」

沒有喊他的爵位,太子直接喊他的名字,而且一上來就大發雷霆,把他的罪行都抖了出來,從他指使田茂才接防揚州,到他和張元輔、以及揚州鹽商的一些勾結,所有的證據,全部都擺在了在桌面上。

一瞬間,滿帳殺氣,儼然就是今日斬首張鵬翼的中軍帳。

劉孔昭倒也是個狠角色,雖慌不亂,他心念急轉,急劇盤算。

照他過往的性子,遇上這樣的事情,肯定是要矢口否認的,不管證據多麼充分,他都不會承認,總之,他要死扛到底,憑著勛貴的身份,闖出一條活路。

但今夜,他卻決定認了,並不是因為太子擺出的證據多充分,張元輔和鹽商的口供多嚴密,而是因為他決定賭一把——雖然太子不是皇帝,但卻是未來的皇帝,就算他今日一昧狡辯,躲過了一劫,但以後呢,他還能躲一輩子嗎,等到太子繼位的那一天,他豈不是要大禍臨頭?太子沒有公開宣布他的罪行,而是單獨召見他,明顯就是有深意,如果他不能領會,一味頑抗,很有可能就會錯過機會,並給太子造成惡劣印象,未來再難翻身。

心裡這麼想,劉孔昭也是這麼做的,於是他噗通一聲的跪在地上,痛心疾首哭道,說自己辜負了陛下,對不起朝廷,不該收鹽商的好處,更不該受張元輔蠱惑……哭道激動處,劉孔昭捶胸頓足,不能自己。

「殿下,罪臣無臉目求你寬容,只求殿下能看著罪臣先祖的面子上,能給罪臣安排一個榮耀的死法……」劉孔昭哭。

懺悔好像是有效的,太子看著他,怒氣好像沒有最開始那麼充盈了,往來踱了幾步,冷冷說道:「你真心悔改?」

「真心,真心!」劉孔昭抬起頭,滿臉淚水地說道:「若有一句虛言,定叫天打五雷轟!」

太子默了很久,才緩緩說道:「你所犯罪行,本不容赦,去除你爵位,都算是輕的,不過念在你先祖劉伯溫乃是高祖皇帝的臂膀,為我大明屢出奇謀的情分上,我就給你一個將功贖罪的機會。」

「謝殿下,謝殿下。」劉孔昭大喜。

「你是十五年到南京的吧?」朱慈烺問。

「是。」劉孔昭哭啞著嗓子。

「這兩年整飭水軍可有成效?」

「這……」劉孔昭一時答不出,成效是有一些的,但成績卻沒有,前番更在武昌吃了敗仗。

「武昌水戰,聽說你受了傷?」不給他喘息的機會,朱慈烺追問。

劉孔昭心中大驚,急忙說道:「謝殿下關心,只是摔了一跤。」

他並不是戰事中受傷,而是在後方聽說,前鋒水軍被流賊戰船衝擊,竟然沒有擋住,敗退而回時,氣的他一腳踹翻了回報的中軍官,因為太用力,不慎摔了一跤,不過這並不表示他有奮起而戰、反敗為勝的勇氣,相反,他立刻就率領水軍撤退了,由此造成了武昌的失守。

戰後,崇禎帝有責罰的聖旨送到南京,不過卻並沒有實際處罰劉孔昭,一來劉孔昭是勛貴,崇禎帝一直都把勛貴當成自己人,二來,在崇禎帝看來,水軍只是輔助的側翼,勝敗作用不大。

今夜太子忽然又提起,而且竟然知道他在船上摔倒的事情,他不由吃驚,難道身邊有太子的探子?同時的,他也立刻明白,太子將功贖罪是什麼意思了。於是他立刻哭道:「殿下明鑒,臣並非有意撤退,只是劉良佐他們……」

「我不想聽理由,我要的是勝利!」

朱慈烺冷冷打斷他的話:「明日清早,我就會起身,往武昌而去,你點齊南京水師,於我一同收復武昌。獻賊在武昌搜刮船隻,建了一支龐大的水軍,你的任務就是擊潰他們,前番在武昌敗逃的事,絕不能再發生,就算是只剩下最後一艘船,你也必須給我戰到最後,如果能取勝,我就恕了你的前罪,不然,我兩罪並罰,誰也救不了你!」

劉孔昭一顫抖,擊潰流賊水軍,這並非可以輕易完成的任務啊。但此時此刻,卻也不容他退縮,他咬牙道:「臣明白了。臣現在就離開江左營,回江船之上,連夜準備出征。」

「可。」朱慈烺臉色沉沉地點頭:「去吧,望你不負你先祖的威名,也不要辜負了我對你的一番苦心。」

「不破賊。罪臣絕不回來見你!」劉孔昭再拜了一下,爬起來,急急地走了。

望著劉孔昭背影,朱慈烺臉色凝重,一點都沒有激勵成功的喜悅。

就朱慈烺的本意來說,他並不想使用劉孔昭,不止是因為劉孔昭品行不端,和貪官奸商勾結,更因為劉孔昭無才能,無勇氣,只有野心和貪慾!

但劉孔昭擔任兩年的操江提督,已經將南京水師牢牢控制在了手裡,上下安插了不少心腹,如果拉下劉孔昭,換上其他人,新來的主帥沒有一定時間,是掌握不了軍隊的,而收復武昌,迫在眉睫,容不得半點耽擱。

更何況劉孔昭是崇禎帝任命,即便手握這些證據,上疏彈劾,來回就是一個月過去了,因此,想來想去,朱慈烺最後還是決定留用劉孔昭。

因此,才有了今晚的棒喝和將功贖罪。

和趙之龍的安於富貴不同,劉孔昭的野心可是從來都不掩飾的,他原本是庶出,原本是沒有資格繼承誠意伯的爵位的,只因為正經的繼承人,他年幼尚為成年的叔叔,忽然暴斃,奶奶也暴斃,誠意伯的爵位,這才落到他的頭上。坊間傳言,叔叔和奶奶,都是被他毒死的,朝廷曾經派人調查,但沒有結果,最後不了了之。

不過流言始終存在。

成為誠意伯之後,劉孔昭抓住機會,不停向崇禎帝上疏,提出各種國策建議,終獲得崇禎帝青睞,外放南京,成為了掌握一方兵權的操江提督,而在甲申之變,擁立福王的過程中,劉孔昭上躥下跳,出力不少。弘光帝立,組建內閣之時,他竟然想要入閣擔任閣員,並大鬧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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