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60章 江左閱兵

江左軍營。

隆隆隆隆……

急促密集的馬蹄聲越來越近,如同奔雷一般。而塵土中的旗幟和甲胄,也漸漸清楚。

角樓上的衛兵吃了一驚,看旗幟和甲胄,這可不是咱南京的兵!

正這麼想著呢,就看見那一隊騎兵已經奔回了營門之前,離著還有很遠,帶領的騎兵百總就已經忍不住驚慌,大聲呼喊了起來:「快去報,太子殿下來了~~」

什麼?

太子殿下?

無論是角樓上觀望的衛兵還是營門前的守衛,第一時間都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直到軍官奔到營門前,再一次呼喊,他們這才確定,然後急急慌慌向裡面稟報。

很快,營中聚將的鼓聲就敲了起來。

咚咚咚咚……

但不等鼓聲停下,那一大隊的騎兵大軍就已經裹著漫天的塵土,來到了營門之前,然後左右兩翼一分,馬上騎士紛紛下馬,塵土漸漸落下之後,營門前的八個衛兵連同剛剛衝出來的一個執勤百總,這才看清楚,衝到營門邊的騎士,全部都是圓盔鱗甲的北方壯士,長刀弩箭一應俱全,跨下的戰馬,也都非常雄健,比他們巡營的戰馬,好像高大了不少,中軍閃開處,一桿杏黃軍旗亮了出來,上面綉著斗大的一行字:都督同知保定總兵虎。

軍旗之下,一個全身甲胄、披著總兵大氅的虯髯漢子在馬上喝:「太子殿下駕到,營中各將,速速出迎~~~」

……

江左軍營中,一陣慌亂。

腳步聲,呼喊聲,急急穿甲的聲音,響成一片。

主將張鵬翼是第一個奔出營門的。

一出營門,見到營門外,兩隊盔明甲亮,異常雄健的北方騎兵正分列兩邊,中間十幾個全身甲胄的將官,簇擁著中間一名銀盔銀甲、罩白色戰袍、銀盔上系有白色孝帶的少年時,張鵬翼就知道,那就是當今太子殿下了。

雖然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太子殿下,但保定總兵虎大威的軍旗不會有錯,武襄左衛那獨特的甲胄和祥雲旗不會錯,那眾人簇擁之中,安穩如山的尊貴之氣,更是不會有錯,於是急忙奔過去,在少年面前單膝跪倒:「臣江左營張鵬翼參見太子殿下~~」

太子不說話,只冷冷看著他。

雖然還是春季,但江南午後的陽光,是非常灼熱的,太子一身銀甲,里外兩層,又一路疾行,臉上滿是汗水,但卻不曾抬手擦一下,連身邊的唐亮要擦,都被他阻止——不是因為他不熱,而是因為從虎大威宗俊泰以下,所有人都是內外濕透,此時很多人正抱著水壺猛灌,他雖為太子,但卻也要和將士們共甘共苦。

相比之下,眼前這一位張鵬翼卻是清瘦俊逸,保養得體,如果不是一身甲胄,還以為他是一個文臣呢。

沒有太子令,張鵬翼不敢起身,繼續跪在地上。

接著,營中眾將三三兩兩地從營中奔出,和張鵬翼一樣,都惶恐的跪在太子面前。

好一陣,營中游擊以上的將官才全部湊齊。

太子身邊的虎大威宗俊泰等人眼中都是怒意,一個聚將都這麼困難,如果是敵人殺到,這營中之兵,如何能夠迎敵?

望著眼前的這三四十人,太子朱慈烺臉色沉沉:「今日營門值守是誰?」

「是臣。」

一名游擊臉色慘白的回答。

「你居然比張鵬翼來的還遲……」朱慈烺冷冷掃他一眼,再看張鵬翼:「張指揮使,呼名不應,點時不到,營門不嚴,擅離職守,該當何罪?」

……

江左軍營。

張鵬翼是金吾衛指揮使兼江左軍營主將。

面對太子喝問,張鵬翼滿頭大汗的回答:「呼名不應,點時不到,是慢軍。營門不嚴,擅離職守,乃懈軍,按律……當斬。」

「那你還等什麼?」朱慈烺冷冷。

張鵬翼倒也是果斷之人,立刻站起:「來呀,將他拖下去,立刻斬首,首級懸於營門,以儆效尤!」

「啊,饒命啊~~」那游擊沒想到自己會被殺,驚恐求饒,但無濟於事,兩個甲兵撲了上去,將他拖了下去,隨著一聲慘叫,很快,一顆血淋淋地人頭,就呈了上來。

江左眾將,一個個都是臉色發白,眼中敬畏之色更多。

朱慈烺這才起身,說道:「進營!」

……

兵道之上。

「駕!駕!」

忻城伯趙之龍正快馬加鞭。

……

「砰砰砰~~」

號炮響起。

「太子殿下駕到,宣令閱兵~~~」

一聲聲的傳令之後,整個江左大營很快就沸騰了起來。

……

中軍大帳。

太子朱慈烺坐在帥案後的大椅子里,翻看桌上的兵冊和功冊,唐亮和佟定方站在身後,虎大威和宗俊泰坐在左首邊、頭兩把的椅子里,而張鵬翼正立在帳中,表情忐忑的等候訓話。

太子殿下代天巡狩,假天子節鉞,宣令閱兵,作為江左軍營品級最高的主將的張鵬翼,不敢拒絕,也不能拒絕,原本他想要親自去安排閱兵,以免露出什麼破綻,但太子殿下不準,只令他身邊的副將參將去準備,卻把他留下來,細細詢問營中情況。

兵冊也就罷了,江左營雖然兵額有短缺,但並不嚴重,功冊卻有很大的學問,裡面有功提拔的大部分都是忻城伯的親信或者是有門路的人——一朝天子一朝臣,皇帝用大臣,將官用部下,其實都是一樣的道理,都喜歡用自己親近、信得過的人。這原本也沒有什麼,但關鍵是,功冊上的很多記載,並非實功,或者說,很多做戰英勇,該提拔的沒有提拔,反倒是花銀子、使路子的人,提拔了不少。雖然功勞冊記載簡單,寫的也是滴水不露,但太子可不是一般人,如果真讓太子瞧出什麼破綻,忻城伯就麻煩了……

想到營門口的那顆人頭,張鵬翼就更憂。

張鵬翼的擔憂不是白來的,他清楚看到,在兵冊和功冊之外,太子面前還擺著一個小冊子,太子不時就會拿起來看,隱隱是在和功冊做對比……

張鵬翼正自忐忑,忽然聽見腳步聲響,一名武襄左衛進帳稟報:「稟殿下,忻城伯和南京兵部尚書史可法在帳外求見。」

「就他們兩人?」太子頭也不抬。但心中卻是嘆,史可法,終於是要見到了。

「是。」

「讓他們進來吧。」

腳步聲急促,有兩人急匆匆地走了進來,張鵬翼回頭一看,正是忻城伯趙之龍和南京本兵史可法。

兩人都是大汗淋淋。

趙之龍超史可法半個身子,他三步兩步進到帳中,向坐在正中的太子納首就拜。

「臣南京留守趙之龍參見太子殿下。臣來遲,殿下恕罪。」

崇禎十五年之前,趙之龍一直都在京師,對太子的模樣,他是有印象的,他離開京師時,太子好像還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儲君,但僅僅兩年,太子卻已經內平流賊,外抵建虜,聲望直抵陛下了。日前忽然到揚州,處置了揚州官吏,今日又突然殺到江左軍營,不召集他這個南京留守,立刻就下令閱兵,難道是有什麼針對性嗎?

趙之龍心中極度不安。

史可法卻是安穩,等趙之龍跪在地上都說完話了,他才趕到了趙之龍身邊,撩袍跪下:「南京兵部、參贊機務史可法,參見太子殿下。」

「平身,賜座。」朱慈烺還是頭也不抬。

史可法坐在右首邊第一張椅子里,虎大威和宗俊泰自動挪了一個座位,將左邊上首讓給了趙之龍。

張鵬翼則是自覺的退出。

待史趙二人坐下,朱慈烺抬起頭,看向史可法。

個字不高,清瘦,面黑,目爍爍有光,穿著緋袍,甚是威嚴,就容貌來說,史可法和史書記載,幾乎完全相同。史書另有記載,史可法清廉有信,與將士同甘苦,士不飽不先食,未授衣不先御,得士兵愛戴,就安慶巡撫和漕運總督兩任來說,史可法的政績是非常卓越的,整飭兵馬也見成效,但壞就壞在,史可法不善謀權,在政治上過於幼稚和猶豫,以至於被馬士英搶先擁立弘光帝,繼而壞了大事。

最終,權臣掣肘於內,悍將跋扈於外,心力交瘁之下,史可法亂了分寸……綜合來講,史可法所長,不在帶兵,對於帶兵,他沒有天賦,他有的只是氣節和清廉。

這一世,史可法有河間府之功,聲名更勝前世。

但據軍情司的密報,史可法就任南京兵部尚書已經兩個月了,但卻並未完全掌握南京兵權,最大的原因就是趙之龍和劉孔昭這兩個勛貴,一個南京留守,一個操江提督,他們兩人雖然對史可法尊敬有加,但對兵權卻始終抓的很緊。史可法一時也沒可奈何。

……

太子看史可法的同時,史可法也在觀察著太子。

和一般人不同,史可法對太子的了解,可不是從市井流言而來,而是從各種咨文,

上一章目錄+書簽下一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