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56章 唯我獨尊

武昌。

原先楚王宮的正殿里,紅色的宮燈高高掛起。

殿中酒氣熏天,推杯換盞,吆五喝六不絕於耳,十幾條大漢喝得面紅耳熱,原先楚王的侍女和太監,不停的添酒上菜,心驚膽戰的伺候著,旁邊的樂隊,也是使出渾身力氣,鼓瑟吹笙,一點都不敢怠慢。誰都知道,前天因為一個侍女動作稍慢,結果被「奉天永昌大元帥」,直接拉出去,剁成了肉泥。

喝的差不多了,坐在正中間,楚王那把鎏金大椅上的張獻忠打了一個酒嗝,

左手放下手裡的大骨頭,右手推開身邊的美妾,目光在殿中徐徐一掃。

鼓樂停止,大殿立刻就靜了下來。

張獻忠身材瘦高,滿面麻子,一把大鬍子,天生的一副惡相,多年的流賊大王,更是養成了他暴虐易殺、喜怒無常的脾氣,喝酒吃肉時,如果他停下了,你還敢再啃,輕則一頓板子,重則就要你的腦袋!

「咱在武昌待的時間也差不多了,朱家太子率領的大軍,估計也快到了,下一步怎麼走,兄弟們說叨一下。」張獻忠沙啞如煙的大嗓門在殿中響起。

殿中人立刻嗡嗡議論了起來。

和半年前不同,現在張獻忠麾下,除了一干義子和老兄弟,還有革左五營的五個老賊首,分別是(亂世王)藺養成、(老回回)馬守應、(左金王)賀錦、(改世王)劉希堯、(革里眼)賀一龍。

這五人各有兵馬,雖然人數都不是太多,但戰力卻不俗。又因為都是老資格的流賊,因此平常里張獻忠頗為器重,不過今日里,事情卻隱隱有一些變化……

明末流賊竄起,從崇禎二年到十五年,最後剩下的其實只有三股,李自成,張獻忠,最後就是革左五營,和李自成張獻忠的聲勢浩大不同,革左五營的兵馬比較少,十三年被楊嗣昌嚴厲圍剿後,最後只能潛伏在太湖、潛山一代,苟延殘喘。歷史上,當李自成開封大勝,震動天下之後,他們便從太湖竄出,攻掠州縣,北上和李自成匯合,原本他們是想要藉助李自成,壯大自己,不想李自成卻是想要收服他們,(革里眼)賀一龍不服,密謀逃走,被李自成斬殺,剩下人在(亂世王)藺養成的帶領下,徹底歸順李自成,成為李自成的部將。但後來藺養成也被李自成所殺。

這一世,李自成沒有能在開封大勝,賀一龍他們也就沒有北上,而是繼續留在太湖一帶,隨著張獻忠聲勢竄起,他們便投了張獻忠,和張獻忠合兵一處,也正是因為他們的加入,張獻忠的實力才會驟然增長,在浮山擊敗左良玉,繼而又攻陷武昌。

但一樣的是,革左五營的五個賊首,並沒有把張獻忠當成老闆,他們自覺仍是獨立,和張獻忠是合作關係,剛才張獻忠目光一掃,其他人都是立刻放下了碗筷,只有他們五人慢吞吞。

張獻忠當然知道他們的心思,不過表面卻假裝不知,相反,他對五人恩遇極厚,楚王府的寶物,分了很多給他們。

「額看啊,咱們直接去打馬士英最好,先取九江,再下安慶,最後攻入南京,搶他一個痛快,殺他一個片甲不留,順道扒了朱重八的墳!哈哈哈~~~」

一人首先大笑道,卻是革里眼賀一龍。

「不錯不錯。」(左金王)賀錦大聲贊同。

其他人卻都是默不作聲。

張獻忠不置可否,看向殿中一個中年書生:「軍師怎麼說?」

那書生捋著鬍鬚,微微一笑:「獻帥,下官以為,此時取南京,尚不成熟,馬士英雖然敗了,但黃得功劉良佐猶有一戰的能力,從九江安慶到南京,官軍更是處處布防,左良玉牛成虎也正虎視眈眈盯著咱們,更不用說朱家太子率領的大軍已經到了河南,不出半個月,就會進入湖廣,一旦我們攻擊九江不順,就會進退兩難,為官軍所包圍。」

「退一步,就算我們能打下九江又如何?不同於其他地方,有長江相助,官軍可以利用戰船快速調兵,我義軍卻沒有這個優勢,稍有差池,就會萬劫不復。」

「因此,」書生頓了一下,繼續道:「帶兵東進,並非上策。」

賀一龍最著急,喊道:「什麼是上策,你倒是快說啊。」

書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,不緊不慢的繼續說:「現在官軍主力雲集湖廣,下官以為,這湖廣是不能待了,咱們等趕緊離開,但東面不能進,西面和北面,又都有官軍大軍,更有長江阻隔,不利咱們行軍,就現在的情勢看,取道岳州,奪取四川天府之國。以為基本,才是上上之策。就算不能稱雄天下,至少也可像劉備一樣,割據四川。」

聽書生說完,殿中人都點頭。

張獻忠的長子孫可望更是贊道:「汪軍師分析極是,南下岳州,正是上策。」

原來這書生叫汪兆麟,安慶桐城人。崇禎十四年歸附張獻忠,因有一點智謀,被張獻忠倚重,封為軍師,張獻忠更把自己的女兒許配了他,由此,汪兆麟更加賣力。

賀一龍也沒有提出異議,所謂的攻打九江,奪取南京,不過就是他隨便說說,他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。

見眾人取得一致,張獻忠點頭,然後沙啞說道:「那就打岳州吧,不過在打岳州之前,必須先完成整編,嚴肅軍紀,不然軍無號令,額們這二十萬多人,遲早得完蛋!」

聽張獻忠這麼所說,殿中人,尤其是革左五營的五個賊首,臉色立刻就不好看了。

原來,雖然不是李自成,但張獻忠卻也操了和李自成一樣的心思,想要趁著整編的機會,吞併了革左五營的兵馬,賀一龍等五人都是老賊,論資格,張獻忠還遠在他們之下呢,張獻忠的心思,他們豈能看不明白?因此,五人對於整編之事,推三阻四,表面答應,背地裡卻拖延,這其中,賀一龍最是明顯,不但拒絕整編,甚至將張獻忠派到他營中的人,都趕了回去。

不過這事發生已經半個月了,張獻忠一直默默,好像是吞了回去,賀一龍等五人也漸漸放鬆了警惕,但想不到今日,張獻忠忽然提起此事。

張獻忠果然是看向了賀一龍:「革里眼,額派到你營中的督戰官,被你趕了出來,額命令你整編兵馬,你也是拖拖拉拉,比老驢拉屎還要慢,你娘求的什麼意思啊?」

賀一龍卻是不懼:「獻帥,額營中兄弟,雖然不是個個英勇,但卻也沒有孬種,用不著什麼督戰官,至於整編,額革里眼一直就是這麼帶兵的,用起來十分順手,如果整編了,大小掌盤都不認識手下的兄弟,那還打什麼仗?」

張獻忠目光兇狠:「這麼說,你是要抗命了?」

「八大王!」賀一龍臉色漲紅:「額們兄弟投奔你來,圖的是一齊打官軍,你要是這般對額們,那就只有散夥了。」

「散夥?你當額老張這是什麼地方了,你想來就來,想走就走?」張獻忠冷笑。

賀一龍的臉色終於是掛不住了,騰的站了起來:「八大王,你不要欺人太甚!」

張獻忠的凶眼也是瞪了起來:「娘求的,反了你?」抓起桌上的大骨頭,就向賀一龍擲了過去。

賀一龍閃躲不及,被砸了一個正著,登時大怒,跳起來,一腳踹了面前的案子,伸手就要摸腰間的刀柄,但卻摸了一個空,這才警醒,進殿之前,他們的武器都被收走了。

藺養成馬回回等四人,都想要站起來打圓場,但忽然發現,自己四人竟然都不在賀一龍身邊,他們每一個人的身邊,都坐了一個張獻忠部下,正好將他們隔了開來,而就在賀一龍踹翻桌子的同時,兩個身影忽然騰的躥起,一左一右,抓住賀一龍的胳膊,使用擒拿,腳下一絆,砰的一聲,就將賀一龍摁倒在地。

卻是坐在賀一龍左右的獻部大將馮雙禮和張獻忠的義子艾能奇。

賀一龍猝不及防,想要反抗,但手腕卻已經被死死擰住,頭臉著地,痛徹心扉,忍不住一聲大叫。

藺養成馬回回等四人都驚呆了。

腳步急促,桌子被踹翻、賀一龍倒地的聲音,驚動了門口的衛兵,他們沖了進來,一時刀光閃爍,殿中所有人,都騰的站了起來。不同於藺養成四人的吃驚,其他獻部將領都是面色冷靜,顯然,他們早知道了。

「娘求的,敬酒不吃吃罰酒,非要老子生氣不可!」只有張獻忠還坐著,他獰笑道:「軍師,按額獻營規矩,不聽號令,辱罵本帥,該當何罪?」

汪兆麟向前一步,大聲迸出一個字:「斬!」

藺養成四人還沒有回過神,就聽見張獻忠一聲大喊:「革里眼是額兄弟,上酒,額親自為他送行!」

話音剛落,一個親兵捧著酒罈,另一個端著兩個大碗,就上到了殿中。

大碗擺開,酒罈傾倒。

「慢著!」

藺養成四人終於是回過勁了,四人急忙一起站出,向張獻忠抱拳躬身,替賀一龍請罪:「革里眼魯莽無知,獻帥不要和他一般見識,」又沖賀一龍:「不知好歹的東西,還不快向獻帥請罪?」

但賀一龍猶不死期到來,口中吼道:「放開老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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