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48章 冰山一角

林錫耀驚恐無比,但還是顫抖著接過了賬簿,翻開一看,心中再無僥倖,果然就是他的秘密賬簿!

內賬不但記載了他每年的實際進出,而且還用進出賬的方式,記載了一些他向官員行賄的數目……

頓時,冷汗從林錫耀的額頭上涔涔而下,像是淋雨一般,但卻依然硬著頭皮回道:「草民不知道這是什麼……」

「你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。」

馬嘉植馬臉冰冷,高聲道:「帶上來!」

立刻,兩個穿著粗布藍袍,看起來像是管家和賬房的人被押了上來,兩人走路一瘸一拐,身上的布袍多有破損,哭哭啼啼,臉上更有鞭傷,一看就知道,是被嚴刑拷打過的。

林錫耀回頭望見,雙腿立刻就軟了,不由自主,哆哆嗦嗦地就跪在了地上。

鹽商們騷動了起來。

林錫耀所做的事情,他們每一個人都在做,見林錫耀跪倒,而林錫耀的管家和賬房被帶了上來,他們立刻明白,就在他們等待的這一天里,駙馬爺的人,已經圍了林錫耀的鋪子,抓了林錫耀的人,然後嚴刑拷打,逼出了林錫耀的內賬。

現在賬簿在手,又有管家和賬房兩個人證,林錫耀偷逃稅款的罪名,肯定是跑不了了。

本朝對商人偷稅的處置,雖然沒有漢唐嚴厲,動輒抄家流放,比元朝也要稍微寬容一點,但偷稅依然是重罪,不但加倍罰款,同時還要施加杖刑。嚴重者,抄沒家產,流放邊關。

鹽商們驚慌,都擔心自己家的店鋪也被圍了,賬簿也被駙馬爺拿了,於是他們紛紛看向自己的靠山,正坐在大堂中的老爺們。

而坐在堂中的揚州官員,一個個也都是變了臉色,他們這才明白,怪不得駙馬爺不許他們離開,足足軟禁了他們一天呢,原來是駙馬爺的人,正在揚州城中,大動干戈。

如果他們不留在這裡,而是在衙門中,他們第一時間就會得到消息,就算不敢攔阻,也能透風報信,令和自己交好的商人隱藏證據,早做準備,有或者想出各種辦法拖延。但今天一天他們都被困在行轅中,消息被阻隔,根本不知道外面發生了大事,面對發生的變局,一時也都是坐不住了——商人偷稅還好,照律處置就可以了,如果商人嘴不嚴,供出他們的行賄受賄之事,那他們就大禍臨頭了。

立時,官員們也微微有所騷動。

丁魁楚更是臉色發白,他知道,自己被耍了,兩位欽差對揚州的捐款數量,根本一點都不滿意,因而才有了今天的這場鴻門宴,一天時間,居然就抓到了鹽商逃稅的證據,難道欽差提前派人在揚州調查了嗎?

「肅靜!」坐在堂中的鞏永固一拍驚堂木。

官員都靜寂。

「說吧,你們鹽行去年一年行鹽多少,又應該交多少鹽稅?」馬嘉植站在台階上,不怒自威,目光直視那管家和賬房。

管家和賬房在嚴刑拷打之下,早已經竹筒倒豆子一般的全招了,現在欽差爺問起,立刻毫不猶豫,爭前恐後地回道:「去年實際行鹽兩千,應交鹽課稅一千二百兩……」

聽到此,林錫耀再也不敢否認,趴在地上,對馬嘉植連連磕頭:「草民一時糊塗,一時糊塗……」

「一千二百兩,卻只交了六百兩!」

馬嘉植從京師來,深深知道朝廷的困難和戶部的短缺,但眼下一個小小的鹽商,一年就逃稅了六百兩,可想那些大鹽商逃了多少?一時他怒火無法抑制,吼道:「足足少了六百兩,這還只是去年一年,林錫耀經營鹽業十年,算上他的老爹和他爺爺,他林家在兩淮販鹽,已經四十幾年了,以一年偷逃鹽課稅六百兩計算,這四十年來,他一共偷逃了將近三萬兩的鹽稅!如此之人,居然也敢說什麼為國分憂,慷慨解囊,這是把朝廷,把揚州官員都當成傻子了呢!」

眾人聽的臉色發白,很多鹽商都心虛的低下頭。

林錫耀喊冤:「冤枉啊,草民只有去年逃了六百兩,此前絕無逃稅……」

「事到如今,還敢狡辯?」

忽然聽見一聲尖喝,卻是兩淮鹽運使丁魁楚跳了起來,他一臉正義:「此等奸商,不用大刑是不會說實話的,交給揚州府,管保叫他老實交代!」

眾官員先是一愣,隨即明白丁魁楚的用意,於是紛紛站起,向鞏永固請命:「不錯。查案緝私,何用欽差?交給揚州府就好了。」

如果是欽差審問,不知道會從林錫耀口中問出什麼呢,一旦林錫耀口無遮擋,將揚州鹽業的黑幕揭了開來,在場的人都要倒霉,但如果交給揚州府,由他們自己來審,那情況就完全可以掌控。

「啪!」

但揚州官員的私心,早在鞏永固的意料中,他猛的一拍驚堂木,冷冷道:「鹽弊乃是國家之大患,朝廷屢次三番派御史巡查,馬大人南下,身負聖命,查鹽正是職責所在,豈是你們可以置喙的?難不成你們想要吞案?」

「……」

鞏永固所說,直指人心,官員們灰溜溜地坐下,再無人敢說話。

「馬大人,請繼續。」鞏永固道。

馬嘉植點頭,看向堂中的官員:「既然諸位大人都想要斷案,那我就挑一位吧。泰州分司主事,黃燦是哪一位?」

「下官黃燦。」

一個臉上有冷汗的從五官官員站了起來。

馬嘉植冷冷盯著他:「你是鹽官,以我大明鹽法,林錫耀應該如何處置?」

黃燦是老官吏,倒也還能沉住氣,拱手道:「不知欽差可否將賬簿給下官一看?」

意思是,不看實證,只憑嘴說,我無法判斷。

馬嘉植心中冷笑:「可以。」

黃燦上前,接過賬簿,仔細翻看,雖然他故作鎮定,但微微顫抖的手指,卻是出賣了他,林錫耀不止有偷稅,更有數條關於他的記載:某月某日,泰州,黃,兩百兩。

雖然沒有直接點名他黃燦,也沒有說明用途,但黃燦自己心裡卻清楚,那都是林錫耀向自己行賄的記錄。

這個混蛋,不想活了嗎,為什麼要在賬簿上寫這些?

眾目睽睽之下,黃燦不敢多看,簡單翻了一下,他抬起頭,斟酌著說道:「如果賬簿是真的,林錫耀……應該三倍罰銀,仗四十。」

林錫耀哭嚎了起來:「欽差饒命啊~~」

就他的身板,四十板子有可能就要了他的命。

「就是說,只用交一千八百兩嗎?」馬嘉植盯著黃燦,臉色更冷。

黃燦額頭上的細汗更多,硬著頭皮,拱手道:「林錫耀偷逃鹽稅,實在可惡,上差剛才分析,也是人之常情,但大明律法以證據為第一,這賬簿只能證明林錫耀去年偷逃鹽稅,過去之事,卻無法證明,因此現在還難以一併處罰……」

馬嘉植不怒反笑:「說的好,那本欽差要再問一句,鹽商偷稅,三倍處罰,那官員受賄,該如何處置?」

黃燦臉色一變,臉上的冷汗更明顯:「依律論處即可,下官非是刑官,不敢妄言。」

「不敢?你敢做的事情太多了。」馬嘉植冷笑。

「下官不明白……」黃燦強笑。

「不明白?好啊,那本欽差就給你找一個明白的。」馬嘉植看向那管家和賬房:「賬簿上有泰州,黃,兩百兩,是什麼意思啊?」

「那是掌柜的……給黃大人的孝敬銀。」賬房哆哆嗦嗦地回答。

「哪個黃大人?」鞏永固追。

「就是……就是泰州分司黃燦黃大人……」賬房趴在地上,頭也不敢抬。

黃燦立刻就跳了起來:「污衊!污衊!血口噴人,下官絕沒有收他的賄賂!」

馬嘉植不管他,只向坐在正堂上的鞏永固拱手。

鞏永固一拍驚堂木:「來啊,帶黃大人到隔壁房間休息。」

「是!」

兩個錦衣衛立刻上前,一左一右夾住了黃燦。

「我是朝廷命官,誰也不能動我……」黃燦掙扎,但在兩個錦衣衛鐵掌之下,豈有他掙脫的可能?

很快,在眾人的注視中,黃燦就被拖走了。

現場雅雀無聲。

鹽商們一個個臉上有汗,官員們則是臉色發白,到現在,他們已經徹底明白,今日答謝是假,請君入甕是真,一切的一切,都是早有謀劃,今日他們進到這裡,想要輕易脫身,怕是很難了。

林錫耀更是軟在地上,黃燦是他的靠山,眼見黃燦都自身難保,他知道,自己已經是在劫難逃了。

「林錫耀,逃稅加上行賄,你有何話說?」鞏永固的聲音從堂中傳出。

「草民願意拿出銀子贖罪,草民願出一萬兩,只求欽差饒了草民,草民再也不敢了……」林錫耀跪在台階前,連連叩頭。

「這林家這幾十年偷逃鹽稅,怕也逃了三萬兩,現在卻想要用一萬兩搪塞本欽差,真以為我大明的律法治不了你嗎?」鞏永固怒。

「草民願出三萬兩~~」聽出了鞏永固聲音里的殺氣,林錫耀嚇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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