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926章 震後餘波

東華門前。

宮門打開,林立的武襄右衛和錦衣衛向兩邊一閃,內閣五輔從裡面走了出來。

跪在宮門前的朱慈烺慢慢抬起頭。

火把光亮下,周延儒,陳演,蔣德璟,范景文和黃景坊依次而出。

而朱慈烺驚訝的發現,他們頭上,竟然都系了白。

見到跪著的太子,四輔范景文第一個忍不住,大哭了出來:「殿下,皇后賓天了~~」

朱慈烺聽完,眼前一黑……

大明崇禎十六年臘月二十三,宮中巨變,田妃死,皇后死,崇禎帝大病。

消息震動了京師朝野,也震動了天下。

「母后!」

朱慈烺是一個穿越者,從靈魂上講,他和周后並不是母子,但兩年的時間,他的靈魂早已經和朱慈烺的骨血融合在了一起,他就是朱慈烺,朱慈烺就是他,面對周后之死,而且還是服毒死,在看到周后的臨終遺囑之後,他眼眶中的淚水,再也忍不住,跪在地上,一時哭的死去活來。

「慈烺,慈炯,坤興我兒:母先去,勿悲,一切都是母后無德無能、咎由自取,母后輕鬆而去,望你們慈愛在心,勿生怨恨,汝父忙於國政,宵衣更食,我走之後,爾等不可惹他生氣,尤其慈烺,你是太子,切不可意氣用事,國事家事,你要儘力輔佐,以解聖憂。停筆凝神,一時哽咽……」

周后很坦然,很從容,雖然語氣中還透著眷戀,坤興定王未成人,太子未大婚,她還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,她實在是不甘啊。但面對巨變,她毅然選擇了承擔,臨行絕筆,也毫無怨恨,只有不盡的愛戀和慈母的叮囑……

朱慈烺泣不成聲,他知道,母后是為了避免廢后掀起的風波,更是為了避免連累到他的太子之位,因而才一肩挑起,吞下了毒藥的,也只有如此,才能徹底的撲滅崇禎帝心中的怒火,免去一場大禍。不然崇禎帝是一定要為五皇子和田妃報仇的,那一來,朝堂翻滾,天崩地裂,不但嘉定伯府,就說他這個太子,怕也是要受到牽連。

「母后……」

朱慈烺痛悔不已。

如果沒有火器廠的火情。如果他不離開坤寧宮,或許事情就能轉機,最起碼,他能意識到周后可能的自盡。並提前做出預防。

只可惜,他離開了。

定王和坤興都懵懵懂懂,沒有想到母后會如此決絕。

後宮的爭鬥,令朱慈烺悲憤,他沒有想到,自己竟會如此失去周后……

「都怨你,你為什麼要離開!」悲痛中,一個哭聲驚醒了朱慈烺,抬頭一看,是定王,定王滿臉是淚,朝他怒目而視:「那個女官也是你救下的,為什麼,你為什麼救她?」

朱慈烺無法回答。

……

皇后出殯,乃是國之大事,也是國之大禮。

宮中妃、嬪等宮眷要身著素服,一日兩次致奠。京師文武官員服素服,冠烏紗、腰系黑色犀角帶,在午門外哭臨。在京的文武員及文武三品以上命婦,連續三天身著喪衣,由西華門入宮到思善門外哭臨。

京城內的寺觀各要擊鐘三萬杵,代死的皇后「造福冥中」。京城內禁屠宰13日。分封在外地的親王、郡王、王妃、郡王妃、郡主及文武官均於本地面向宮闕哭臨致喪。

照例,皇后的尚期需要十三天,但臨近春節,棺槨不能在宮中過年,因此禮部只能急就章,更急的是,崇禎帝雖然繼位十幾年,但還沒有決定吉壤,也就還沒有給自己修建陵墓,如今皇后大喪,吉壤之事不能再拖,非是立刻辦理不可,而一旦決定了吉壤,帝陵的修建自然也得馬上開始。對大明財政來說,明年又多了一大筆的開銷。

禮部一個頭兩個大,決定大殮之後,先將皇后的棺槨移出皇宮,年後二月再行大喪。同時選定吉壤和開始修建帝陵。

禮部報於崇禎帝,病榻上的崇禎帝什麼也沒有說,只點頭。

除了周后的大喪,田貴妃的小喪也是一齊進行。

作為貴妃,亦是地位尊榮,雖然喪禮比不上皇后,但卻也是小斂、大斂,各種儀式和哭祭,一樣都不能少——田貴妃和周后一生為敵,無比怨恨,為了五皇子,殫精竭慮,不惜拖著殘病的身子,向周后復仇,生前她一定想不到她會和周后在同日死去。

「黃泉路上都是伴,恩仇雖未泯,相逢求一笑吧。」司禮監掌印王之心,一身素衣,正在廊柱下,輕聲嘆息……

身為太子,亦是人子,朱慈烺自然是亦步亦趨,從現在起,他唯一的事情就是守喪出殯,軍中朝中,所有的事情,都得暫時放下。明制,人子要守孝二十七個月,除了天子可以以天代月,只守二十七天之外,其他人,從太子以下,無人能免,是為「丁憂」,哪怕你現在是當朝首輔,父母不在了,也得辭官回家守孝「丁憂」二十七個月。

隨著喪禮的進行和時間的推移,很多細節和真相都清楚起來。

五皇子之死,確實是徐高做的。

但周奎是引子,如果沒有周奎起頭,徐高或許有心思,但不會行動。

這就是命。

而徐高一直想要竭力隱藏的,就是這一件天大的秘密。

通州之事,蕭漢俊順藤摸瓜,查到了田弘遇的府上,那一夜,正是田弘遇的人使了手腳,花了銀子,帶著通州巡捕捉到了兩個殺手,從而掀開了這一場大戲,而大戲的另一個主角,芸娘竟然是朱慈烺當日在內廷庫救下來的,說來真是難以相信——如果什麼事情也不管,任由徐高殺了芸娘,說不定不會有今日的事情。

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會,田貴妃謀劃如此之深,準備多年,對坤寧宮肯定早有監控,徐高忽然殺青梅,出乎他們的意料,但青梅一死,他們就立刻意識到,青梅可能和四年前的事情有關,而後和青梅有關的人,都會被他們關注。如果徐高當時就殺芸娘,說不定五皇子身死的真相,當日就爆了。

田貴妃已經死了,朱慈烺不相信她是策劃者,後面一定有一個高明的藏鏡人。

是誰呢?

但朱慈烺現在不關心這個了。

他現在最關心的是崇禎帝的身體,帝國之主,忽然病倒,誰也不知道會怎樣?性情是否是改變,是否會更急躁?

其次是眼前的治喪和守孝,身為人子,他必須放下手裡全部的工作,准信守孝,因此他主動上疏,請求辭去京營撫軍的職務——大明以孝治天下,身為太子,他必須為天下人的表率,即便他不主動辭職,言官們也會瘋狂上疏,要他辭職的,就如當然首輔張居正喪母之後,朝堂上下都要求他回鄉丁憂,為母守陵一樣,朱慈烺思慮再三,決定以退為進,主動辭職,如此,他不但贏得了體面,而且還可以從容的布置後招。

另外,還可以試探崇禎帝對他的態度。

但崇禎帝病重,連日輟朝,誰也不見,政事由內閣處理,太子自請辭職的奏疏和言官們要求太子辭職的奏疏,都被壓在了內閣,內閣五臣按中不發,只等崇禎帝病好之後再處置。

……

東緝事廠。

後面的小屋中。

兩個太監相對而坐。

和往時不同,今日不再是黑夜相見,而是在一個陽光還算明媚的冬日下午。

「陛下召見我,問我,娘娘怎麼會知道五皇子是被人害死,並找到這麼多的證據?」沈霑說。

「你怎麼回答的?」李晃問。

「我說,是五皇子託夢,五皇子在夢中說了一切,所以娘娘才能抓的這麼准。」沈霑道。

「陛下信嗎?」

「像是信,又像是不信。」沈霑一臉輕鬆:「不過不重要了,事情已了,真相大白,我們這些當年本應該為五皇子殉葬,但卻被娘娘保下來的人,終於可以放下這幅擔子了。只是苦了娘娘……」說到最後,忍不住又試淚。

李晃也黯然。

沈霑忽然抬頭看他:「火器廠的火,是不是你派人放的?」

李晃微微點頭。

「為什麼?」沈霑聲音忽然又嚴厲:「你難道不知道,娘娘原本的計畫,是要將周后的本來面目,公之於眾,令陛下,令劉太妃張皇太后,她的兒女都知道,她是怎樣一個狠毒的婦人?更可令父子爭執,殿堂如鼎沸,令周后無地自容?」

「那日殿堂,還不夠鼎沸嗎?」李晃表情平靜:「再者,如果太子在場,芸娘肯說真相?以太子之智,說不得會挑出我們計畫中的一些漏洞,那樣豈不是弄巧成拙?」

沈霑不說話了。

李晃喝了一口茶,嘆道:「娘娘和皇后鬥了一輩子了,爭強好勝,但對皇后卻還是不夠了解,周后是一個知廉恥的人,更了解陛下的脾氣,五皇子身死的真相一揭開,事關嘉定伯和坤寧宮,以陛下的暴脾氣,是一定要廢后不可,可廢后豈是小事?不說朝堂爭辯,群臣反對,更不說太子會被連累,只說廉恥兩字,周后就受不了,所以她一定會自我了斷的,她死了,一切問題就都迎刃而解,陛下不必廢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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