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94章 離間之計

該來的人都來了,於是就在黃太吉的棺前,建虜眾親貴開始討論撤軍事宜。

豪格已經哭的站不起來了,但說到議事,他還是咬牙堅持,擦乾眼淚,在自己的位置坐下——阿瑪已死,兩黃旗和正藍旗的擔子現在都落在他豪格一個人的肩上,他必須獨自挑起,以告慰阿瑪的在天之靈。

雖然陰謀狡詐他不如多爾袞,但絕不能在氣勢上被多爾袞壓過!

代善,多爾袞和豪格三個親王坐在最上首,兩邊下首分別是阿濟格,多鐸,羅洛渾,尼堪等貝勒貝子,外一圈則是各旗理政大臣和都統,內內外外,都是滿人——撤軍是密事,要八旗自己先有決定、先取的共識了,才會通知蒙古旗和漢軍旗。

議事由代善主持。

代善拿出早就制定好的一份撤軍計畫,徵詢眾人的意見。

多鐸為前鋒,為大軍開路;多爾袞代善和豪格統領主力,在中軍護衛黃太吉的棺槨,斷後由阿濟格負責,並接應此時尚在昌平順義和明軍對峙的人馬。

「你們以為如何?」代善問。

在黃太吉身死,兩黃兩白情勢緊張的情況下,任何小事都有可能掀起大|波瀾,何況誰做先鋒,誰為斷後,本身就非常敏感。身為主事人,代善不得不小心謹慎。

代善先看豪格,當豪格點頭後,再看多爾袞,在多爾袞也點頭,其他親王貝子都沒有異議,尤其阿濟格和多鐸沒有提出反對意見之後,代善微微鬆口氣。說道:「既然大家都沒有異議,那就這麼定了吧。」

多爾袞,多鐸,阿濟格和豪格起身領令。

大軍今夜準備,明日清晨,各部各旗,依次依令,拔營起行,渡過運河,出長城,返回遼東。

而黃太吉駕崩之事,各軍依然要保密。出關回到盛京之前,決不能泄露,違者,斬!

軍議只討論了撤軍之事,對於黃太吉的後事和未來誰來繼承大統,眾人心照不宣,誰也沒有提起,另外,多爾袞被刺之疑和豪格戰敗之罪,阿濟格和多鐸原本是想要提的,不過被多爾袞用眼神制止了。

兩黃旗和兩白旗彼此的戒備和敵意,在豪格歸來後,變得更加明顯了,兩黃旗和兩白旗的大臣分別聚攏在豪格和多爾袞的身邊,都在對未來可能的爭鬥做準備,雖然黃太吉死了,豪格兵敗河間府,但兩黃旗對豪格的支持,卻並沒有改變,憑藉黃太吉留下的政治資產和軍事實力,支持豪格的力量,依然是強於多爾袞的。

這一點多爾袞心知肚明,因此他才要隱忍,而不是在這個時候,挑起爭端,和兩黃旗撕破臉。

滿八旗做了決定,沒有異議之後,這才將幾個蒙古王爺召到帳中,先令他們跪地發誓,不得泄露今晚之事,然後才將黃太吉已經「駕崩」之事告知,幾個蒙古王爺聽罷,都是伏地「哭嚎」。

……

「多爾袞這個賊子,竟然使出苦肉計,害死我阿瑪~~」

夜晚,已經哭紅了眼睛,哭啞了嗓子的豪格,在黃太吉棺前咬牙切齒的咒罵。

和鰲拜一樣,聽完八大臣的講述,尤其是黃太吉臨終前的言語之後,豪格也堅定的認為,多爾袞被刺,根本就是一場戲,而皇阿瑪只所以死,就是被多爾袞氣死的!

主子如此,兩黃旗八大臣,加上何洛會,都在黃太吉棺前咬牙發誓,無論如何,他們也要把小主子推上皇位。

豪格和兩黃旗在激烈算計皇位的時候,多爾袞卻暫時拋開了對「皇位」的垂涎,轉而思謀妥善撤軍之策。

……

深夜,多爾袞在十幾騎的護衛下,策馬走出轅門,遠遠望著令他折戟沙場的通州城,臉色無比凝重,想了一下,他對跟在身邊的蘇克薩哈說道:「以前本王一直以為,少年英才和天縱英明,不過就是太祖和我八哥那樣,世間再難有,但想不到明太子小小年紀,居然也有如此本事和謀略,完全不像是他那個長在深宮婦人之手、不經歷練的皇帝父親,現在,明太子幾乎是以一人之力,擋住了我大清的入塞,我軍退走,明太子聲威必定更隆,甚至會壓過他那個坐在皇宮裡的,還不到四十歲的皇帝父親,如果我軍使用離間,再拔高明太子的聲望,你說,崇禎皇帝會不會對他這個兒子,有所戒心呢?」

原本,多爾袞這些話,是想和大學士范文程說得,但范文程是黃太吉的親信智囊,在黃太吉剛死,情勢敏感的情況下,范文程是不可能單獨和他見面的。

沒有范文程,多爾袞只能湊合著和蘇克薩哈說。

當然了,薩克薩哈不是沒有準備,而在這之前,他奉了多爾袞的命令,悄悄去見了范文程,和范文程密談很久,范文程的意思,他已經了解的很清楚了。

蘇克薩哈拱手,照著范文程的話回答:「范先生說,漢人有句話,叫做間不疏親,意思是,再好的離間計,也不能疏遠父子兄弟的關係,因為他們是最親密的血親。但奇怪的是,漢人歷史上,父子被離間,骨肉相殘的事情,比比皆是,比如漢武帝和太子劉據,唐玄宗和太子李瑛。劉據和李瑛,都是漢武帝和唐玄宗的血親兒子,但卻都因為父親聽信奸人的讒言,而被害死,連漢武帝和唐玄宗那樣聰明的皇帝,都能被離間上當,何況崇禎乎?」

多爾袞望向通州城頭,臉色凝重:「但明太子可不是劉據和李瑛那樣的軟太子……」

「那反倒是好了。」

蘇克薩哈道:「范先生說,崇禎今年剛三十五歲,還在盛年,父盛子壯,天懸二日,就算崇禎自己不疑,也會有人替他疑的。雖然明國的體制不同於漢唐,對太子十分寬容,但人性是不會變的,沒有一個皇帝會喜歡,在自己尚在盛年的時候,所有的風頭就都被年幼的兒子搶去,加上崇禎勤政,什麼事情都想管,明太子又偏偏不是一個安分守己的角色,常常有逾越大膽的動作,范先生以為,只要計策得當,謠言應該可成,不管最後是父殺子,還是子篡位,對我大清,都是好事一件。」

多爾袞眼睛微微發亮,隨即很理智的搖頭道:「本王沒那麼大的想法,只要崇禎暫時收了明太子的兵權,給我大清三年的時間就可以了,經此一敗,非三年,我大清不足以恢複元氣。」

「奴才明白了。」

多爾袞抬頭再望向通州城頭,口中喃喃:「明太子,今日你在通州城下佔了便宜,來日我們再戰吧。」

……

夜間,一些被建虜俘虜,繼而被建虜當成苦力使用的保定兵,聽到看管他們的建虜士兵正在竊竊私語,說睿親王已經和明太子達成了秘密協議,明日就會撤軍,返回遼東……

不止普通士兵,一直被嚴密看管的保定監軍太監申春秀也聽到了。而且他聽到的更詳細,也更駭人。

大明崇禎十六年十一月二十五,清晨,建虜兵馬從通州拔營,返回遼東。各旗各路軍馬雖然乍看起來還是浩浩蕩蕩,旌旗蔽日,但仔細看去,卻能發現建虜上下,一個個都是垂頭喪氣,征明這麼多次,還沒有一次像今日這麼的灰頭土臉呢。

尤其是蒙古兵,此次入塞,蒙古兵傷亡慘重,但繳獲卻幾乎沒有,每個士兵的馬背上,都是空空如也,不是財寶,連糧食也沒有幾粒。想到蒙古草原的漫長冬天,以及開春之後的生機,從蒙古親貴到下面的底層馬夫,每個人心中都是憂慮,從內心裡講,雖然損失慘重,但蒙古人是最不想撤退的,他們依然想要繼續南下劫掠,但「大清皇上」和他們頭上的王爺,都已經做了撤兵的決定,他們不服從也不行。

在撤退之時,各軍對俘虜們的看管,「不經意」的鬆弛了很多,很多俘虜趁機逃跑,這其中,就有保定監軍太監申春秀。

而隨他們一起逃走的,還有昨晚聽到的流言……

通州城頭。

得到消息的太子朱慈烺急急奔上城頭,舉起千里鏡,徐徐觀望正在撤軍的建虜——一連數日,建虜都沒有攻城,安靜的讓人驚奇,明顯的就是偃旗息鼓,隱隱地還能感覺,建虜營中好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,昨日探報,說建虜有一支兵馬從南面返回,看旗幟盔甲應該是豪格的正藍旗。

正藍旗的回歸,令朱慈烺心裡的石頭落了地,他知道,既然正藍旗返回,那就表示河間府沒有失守,只要河間府不失,局勢就在掌握之中。

少司馬,果然沒有讓我失望。

但建虜大軍的撤退,還是有點出乎朱慈烺的預料,原本他以為,在通州不成的情況下,黃太吉會率軍南下,劫掠京南山東等地區,就算不能攻取河間府,也會搶掠保定大名府一帶,甚至繞道進入山東,畢竟大軍入塞,不能空手而歸,必須獲取一定的財物,不然就虧了,但想不到建虜在通州遇挫的情況下,竟然沒有繼續南下,而是選擇了退兵,這讓他微微驚奇,難道建虜軍中發生了什麼變故嗎?

「白廣恩,唐通!」朱慈烺轉身。

「在!」兩個總兵急忙抱拳。經過十幾天的通州守城戰,他們對眼前的這位少年太子,越來越敬佩了,臨危不亂,鎮定自若,以萬金之軀,堅守幾乎是死地的通州,這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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