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92章 路遙遙

河間府。

豪格尚不知道,因為子牙河之敗,其父將會被氣死的後事,子牙河戰敗之後,他領著六千兵馬,急急撤退,這一刻,他早已經沒有揮兵南下,劫掠南直隸的雄心,現在他一心一意的只想著黃太吉的叮囑,快速安全的返回通州。

但回去的路,卻並不通暢。

河間府境內,河流眾多,除了子牙河,玉帶河,沱河,此外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小河流,其中大部分的河流都可以涉水而過,小部分的大河也有橋樑,並不阻礙大軍的通過,豪格南下的時候很是順利,但今日退敗之後,他卻在距離河間府三十里的子牙河,遇上了攔阻——一股明軍燒掉了玉帶河上的兩座木橋,佔據了對岸的淺灘之地,擺開陣勢,攔住了他們過河的道路,其時天色已黑,經過半天的激戰,半天的奔逃,六千人馬已經人困馬乏,面對對岸攔阻的明軍,臉上都少有的露出了怯戰之色。

「王爺。是山東兵!」

張存仁認出了對岸明軍的旗號。

豪格聽聞,狠狠瞪了一眼何洛會——在這之前,何洛會派兵偵查,說三千山東兵一直駐紮在八十里之外的王家店,但現在卻出現在這裡,明顯是偵查失誤,被山東兵騙了。

何洛會面色慘白,不敢說話,子牙河之敗,殺去了他不少的膽氣,也被豪格看穿了他的無能,從今以後,豪格怕是再也不會重用他了。

「該當如何?」豪格問,此時此刻,他顧不上追究何洛會的責任,如何帶著這六千人,回到通州,才是第一考慮的。

張存仁臉色發白:「山東兵燒掉木橋,在水淺處列陣,不為接戰,而是為了攔阻我們,如果我軍在這裡耽擱時間過長,後方的吳甡追將上來,明軍前後夾擊,我軍就危險了。所幸天色已經黑了,末將的意思,我軍沿玉帶河往北,從任丘一帶過河,任丘河流湖泊眾多,有五官淀,白洋淀,我軍都是騎兵,從那裡通行不易,明軍絕想不到我軍會從那裡繞行,如此,我軍就可以安全脫險。」

豪格卻不說話,只是咬牙。

張存仁看出了他眼中的不情願——是啊,貴為大清的肅親王,一向以勇猛著稱,子牙河也就罷了,他沒有機會過河,也就無法統領全軍,但現在,六千人馬都在身邊,面對對岸不過千數人的攔阻,就嚇的繞道而行,傳將出去,他肅親王的面子往哪裡擱?他還要不要繼承大位了?

但張存仁卻不得不如此建議,因為六千人都已經是敗兵之餘,驚弓之鳥,而明軍在對岸嚴陣以待,如果短時間不能突破,被後續的吳甡追將上來,那就是全軍覆沒的下場,相比之下,繞行任丘雖然有點狼狽,會浪費更多的時間,但卻能保證六千人的安全,在子牙河兵敗之後,不能再折損兵馬了,不然肅親王的威望會下降更多,就張存仁的思謀來說,這完全是為豪格在著想。

「王爺,勝敗乃兵家常事,大丈夫能屈能伸,今日之仇,來日再報也不遲,今日之關鍵,乃是保存兵馬……」張存仁勸。

張存仁是好意,但聽在豪格的耳朵里,卻彷彿是在嘲諷——保存兵馬,他兩萬人只剩下六千人了,還有什麼好保存的?現在能保存的,大約只有他肅親王的尊嚴和面子了,如果他不戰而走,往任丘而走,那他最後的尊嚴怕也將不存在,他一輩子都恐怕都無法在多爾袞多鐸面前抬起頭來。

「還有多少乾糧?」

豪格忽然問。

聽到此問,張存仁立刻明白,肅親王是要戰了,在暗暗嘆息的同時,他回答道:「一人不過一日。」

明國在京畿京南地區實施堅壁清野,豪格南下時,一路急行軍,沒有大規模搶掠,只有在擊破漕運兵之後,獲得了一些糧草補給,但都在攻城戰中,消耗殆盡,現在隨著子牙河兵敗,他們攜帶的糧草補給,已經是耗盡,想要劫掠,周圍村莊市鎮,卻都是空空如也,想搶也沒有地方去,而大軍無糧,就意味著潰敗。

「如果往任丘,道路難行,回程的時間,大大延長,我軍能打到糧食嗎?」豪格問。

張存仁不能回答。

這一來,豪格心志更加堅定,他馬鞭一指對面:「繞行前途不明,而對面不過區區千數人,我軍豈能退避?對面是山東兵,最多不過三千人,我六千大清勇士,難道還破不了他們嗎?我意已決,涉水過河,滅了對面的明軍!」

「可追兵就在身後……」雖有預料,張存仁還是吃驚。

豪格看他,冷冷道:「你帶兵五百,多點火把,以作疑兵,暗夜情況不明,明軍必不敢靠近。」又對何洛會:「何洛會,你隨本王出擊,能否雪恥,就看你的表現了。」

張存仁和何洛會都是聽令,見豪格對自己依然有任用,何洛會激動的直落淚,張存仁卻是微微黯然——比起其父黃太吉,豪格不但智謀短,並且意氣用事,心底里存有對漢人的輕視,不是一個理想的儲君啊,如果逃過此劫,日後繼位,對大清可不是什麼好事……

於是,張存仁帶了五百人,在後方十五里做疑兵,豪格整頓人馬,激勵人心,然後暗夜渡河,攻擊對岸防守的明軍,何洛會帶五百騎為前鋒,善巴五百人攻擊左翼,豪格親帶剩餘的人馬,猛攻明軍防線的右翼。

建虜渡河,明軍分兵防禦,尤世威和其弟尤世祿,分別帶兵防守。

一時,玉帶河喊殺聲四起,火把之中,豪格全身披甲,揮舞長刀,在一百精銳白甲騎兵的護衛下,馬踏河水,親自衝鋒在前——雖然短謀略,但豪格的武勇是毋庸置疑的,而他身為肅親王,黃太吉之子的號召力,在建虜兵將心中,也是無人能比的,在豪格的鼓舞下,原本已經疲憊沮喪的六千建虜,重新振作起來,向河岸邊的明軍發動了猛烈攻擊。

「殺!」

為了戴罪立功,何洛會沖的極猛,他的五百騎兵雖然付出了相當慘重的代價,被岸邊的拒馬和馬坑阻礙,在明軍弓箭急射,長槍攢刺之下,傷亡過半,但卻成功的登岸。

隨後,善巴和豪格先後過河。

「豪格,倒也是一個勇將。」

岸邊的一處小土坡上,御史楊爾銘正在觀察敵情,但見到建虜洶湧過河,不懼暗夜冰冷快要凍上的河水,軍心戰力依然有強大展現,虜酋之子豪格更是親自帶隊衝鋒之時,眼中不禁有憂慮。

山東兵只有兩千人,在炸開堤壩之後,他們就在尤世威的帶領下,急急行軍,來到了玉帶河,原本照楊爾銘的估算,他們最少有半個時辰布置防務的時間,但建虜來的太快了,算起來,他們只比六千建虜早到一炷香的時間,雖然及時燒毀了木橋,在河岸邊布防,但岸邊的防禦工作,卻並沒有準備齊全,如果豪格在河岸邊猶豫不決,哪怕只拖延一個時辰,那麼,楊爾銘也有信心能拖出豪格的腳步,等魯督後續的兵馬殺到,豪格就在劫難逃。

但現在,河岸邊的工事不齊整,能不能拖住豪格,就只能看天意了。

「擒賊先擒王,快去告訴尤總鎮,豪格在我軍左翼!」楊爾銘道。

「是。」衛兵急忙去通報。

「哈哈,殺的好,殺的好啊!」

山東總兵尤世威雖然年近六旬,但老當益壯,他親自上馬,揮舞長槍,和上岸的建虜騎兵展開對沖,他尤家子弟和他從榆林帶來的家丁騎兵,是山東騎兵的全部,雖然只有五百騎,但戰力卻不俗,最初在和建虜騎兵的搏殺中,並不落下風,但隨著更多的建虜騎兵衝上河岸,他們面對的壓力,也越來越大。危急之中,尤世威的堂弟,參將翟文奮起神勇,一人突破建虜數騎的防守,衝到建虜右翼主將,蒙古都統善巴面前,一刀將其斬於馬下!

善巴一死,建虜右翼立刻混亂,已經上岸的建虜紛紛敗退,右翼防線這才穩住。

見堂弟英武,立下大功,尤世威大笑,但此時,消息傳來,豪格主力在左翼,而左翼的尤世祿堅持不住,防線已經被突破之後,尤世威老臉一沉,長槍向左邊一指,叫道:「隨老夫殺!擋住豪格!」

「殺!」

……

天亮時,吳甡統領的後續大軍趕到了玉帶河,而這時,豪格帶著殘兵已經渡過玉帶河,往北撤退了,尤世威向吳甡請罪,吳甡卻不以為意,山東兵雖然沒有攔住豪格,但卻也殺傷殺死了一千多名建虜,還斬了善巴,晨曦之中,玉帶河兩岸,到處都是建虜兵的屍體,河中亦浸泡有——豪格雖然逃過了玉帶河,但此時他身邊的兵馬,只有四千多人了,再有一個玉帶河,他就難逃。

「追!」

吳甡和尤世威合兵一處,繼續追擊。

……

不知跑了多久,很多戰馬都脫力而死,終於是跑出了河間府的地界,來到了保定府高陽縣的地界,但此時,前方又有一條河流出現,卻是瀦龍河。

見河色變,豪格立刻就有不祥的預感。

果然,有明軍在河岸邊防守,正午的陽光下,清楚的看到是河南巡撫高名衡和河南總兵陳永福的旗幟。

原來,河南兵馳援京師,兩天前正趕到了高陽,而魯督吳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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