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84章 子牙河

現在,黃太吉急召豪格回軍,其心昭然若揭,那就是要立豪格為儲,如果病情允許,黃太吉也許會依照慣例,帶兵回到盛京,八旗公推再決定,但如果身體不允許,黃太吉就有可能會打破常例,直接在營中就立儲。又或者是立下遺詔,逼迫眾人擁立豪格。

如果是那樣,兩白旗,他多爾袞三兄弟要如何應對?

除了多鐸所說的自立門戶,究竟還有沒有其他的選擇呢?

多爾袞焦躁、恐懼,他知道,論權謀心機,他們三兄弟加起來也不是黃太吉一個人的對手,他現在所思所想,包括多鐸的自立門戶,很有可能都已經在黃太吉的預料和算計之中了。

想到此,多爾袞就有一種脊背發涼的感覺。

如果豪格從河間府得勝歸來,如果黃太吉強力支持,那沒有什麼可說的,即便心有不甘,他多爾袞和兩白旗也不得不暫時低頭,隱忍今日,以待來日,就像當日四大貝勒逼死他們三兄弟的母妃,他們三兄弟不得不吞下苦果一樣。

但如果豪格敗了,他多爾袞和兩白旗,就有說話的理由和底氣了,大清戰功為第一,沒有戰功,其他都扯淡,一個剛剛打了敗仗的王爺,有什麼資格擔任儲君?只要他兩白旗據理力爭,黃太吉想要強推豪格上位,怕就不那麼容易了……

「但願豪格不要勝,最好是大敗,如此才能翻盤的可能……」

平生第一次,多爾袞祈禱大清不要勝。

……

河間府。

現在,從朱慈烺,黃太吉,多爾袞代善多鐸,甚至是一些睿智的建虜重臣,都把目光投向了河間府,河間府之戰,不但關乎建虜入塞的成敗,更關乎建虜未來大位的繼承,可謂是牽一髮動全身,咫尺之地,將決定此後十年間的明清變化和戰略走勢。

作為主角的豪格,此時並不知道通州的巨變,他現在咬牙切齒,呲牙欲裂的唯一念頭,就是如何攻下河間府?

「王爺,不能再猶豫了,退兵吧。」

張存仁跪在豪格面前,再一次的苦勸。

原本,豪格說只增加一日,如果不能攻下河間府,就會立刻撤退,但一日又一日,大軍竟然又在河間府城下停留了三天,算上此前的三天,河間府的攻城戰,已經進行了六天了,六天里,兩萬建虜前赴後繼,拚命爬城,城上的明軍奮勇反擊,滾木礌石,箭矢金汁,滾滾而下,甚至有明軍士兵直接抱著建虜,從城頭摔將下來,河間守軍的決死之心,令攻城的建虜膽寒,也令豪格眼睛噴火——他怎麼也想不明白,明軍一向孱弱,漕兵又已經被擊潰,只靠城中的兩千弱兵,是如何擋住大清勇士的連番猛攻的?

此時,天色近黃昏,又是一天攻城的結束,大清勇士又付出了傷亡千餘人的代價,望著天空忽然飄起的小雨和城牆下層層疊疊地屍體,面對張存仁的苦勸,一向剛硬的豪格再也剛不起來了——他意識到,除了撤兵,他好像再沒有第二選擇了,雖然他無法接受這樣的失敗,心中萬般不甘,更想像不到,回到大營之後,要如何面對多鐸等人的嘲諷?但情勢如此,他不得不退。

站在豪格身後的正藍旗都統何洛會,此時也是耷拉著腦袋,一臉的黯然,攻打河間府,是他力勸的,想不到最後是這樣的解決,作為奴才,他實在是愧對豪格,更愧對派他輔佐豪格的黃太吉。

「收兵吧。」豪格咬著牙,終於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。

收兵,而不是退兵,豪格終究還是面子作祟,不能痛快的說出那兩個字。

張存仁嘆了一聲,但卻也無可奈何,只能收兵之後,回到營中,再繼續勸說。又想此時皇上應該已經收到他的告急文書了,不知道皇上會怎麼處置?

豪格撥轉馬頭,臉色鐵青的回營,與此同時,攻城的建虜兵也開始潮水般的退卻,隨即,城頭響起歡呼之聲——明軍的歡呼聲是如此的刺耳,如一支支利箭射中了豪格,令他尷尬又憤恨,如果不是有城牆,就算城內再多十倍的明軍,他也有信心一口吞下,但現在他卻只能吞下這個失敗,他不甘啊。

「噠噠噠噠」一匹蒙古探騎從道上急急而來。淅淅瀝瀝的小雨中,感覺他奔的如此急急。

「報~~」

離著遠遠,蒙古探騎就大聲而報。沿途所過,建虜兵馬紛紛為他讓開道路。

很快,蒙古探騎就來到豪格面前,翻身下馬,單膝下跪,報道:「稟王爺,明國山東總督吳甡統兵一萬餘人,已經渡過子牙河,往河間府而來了。」

豪格身邊的眾將都是臉色一變,豪格卻是精神一振:「行到哪裡了?距離此間還有多少里?」

「明軍沿著子牙河行軍,前鋒已到子牙河西面的張庄渡口,距離河間府已經不過四十里了。」蒙古探騎回。

「山東總兵尤世威呢?」豪格問。

「還縮在八十里之外王家店,沒有動呢。」

豪格眼睛放光:「再派人去探,一定要確定山東兵在王家店!」

「嗻。」何洛會抱拳,急急去傳令。

豪格轉對身邊親衛:「拿地圖來!」

「嗻。」

豪格都顧不上回營了,立刻翻身下馬,就在道邊,研究起地圖來,雖然他年紀不大,但已經統兵多年,他心裡有一種強烈的感覺,那就是戰機來了——吳甡統兵來救河間府,如果他能擊潰吳甡,其功勞並不亞於攻陷河間府,因為吳甡並不止是一個山東總督那麼簡單,經過去年和今年,建虜上下,很多人都已經知道,吳甡是明國太子的左膀右臂,明國太子所做的很多事情,都是吳甡來實施的,如果能擊潰吳甡的兵馬,生擒吳甡,無異於斬斷了明太子的一條臂膀,因此,原本沮喪的豪格,忽然就又興奮了起來。

看了地圖,豪格立刻已經有了一個初步的作戰計畫,他抬頭看張存仁:「張存仁,你的建議是對的,河間府急切難下,我們應該放棄河間府,轉頭攻擊滄州青縣等地,截斷明國的運河,同時擄掠更多的糧草和青壯!」

「王爺英明。」張存仁抱拳,到這時,他總算可以鬆口氣。

「如果吳甡不救援河間府,繼續屯兵青縣,我軍想要劫掠滄州青縣等地,怕也是不容易的。」豪格道。

張存仁點頭,如果吳甡分兵駐守青縣和滄州,就和河間府一樣,大清想要攻下,恐怕會陷入如河間府一般的困境。

「但現在吳甡出了昏招,不等山東兵,獨自帶兵來救河間府,野戰無屏障,正是殲滅他們的好機會!」豪格眼睛放光。

張存仁再一次點頭,豪格所說的都是兵法常識,他無法反駁。

「現在,吳甡的前鋒已經到了四十里之外的張庄鎮,四十里的路程,如果暗夜行軍,明天凌晨就可以到,即便他們夜晚休息,最遲明天中午,也會出現在河間府周圍,其主力,最遲下午會出現在河間府。」

豪格手指地圖,侃侃分析:「因此,本王決意凌晨出擊,殺吳甡一個措手不及!吳甡沿著子牙河前進,看似解決了水源,同時避免了側翼被我們攻擊,好似高明,但其實卻有一個重大的漏洞。」

說到此,豪格賣了一個關子,有點得意的看一眼張存仁,又掃向剛剛傳令回來的何洛會。

張存仁默不吱聲。

何洛會是奴才,自然要奉承主子,於是假裝不明白,一臉疑惑的問:「什麼漏洞啊王爺?」

「那就是,沒有退路,一旦我軍分成三路,鐵騎襲擊,分別攻擊他的前後中路,明軍必亂,而河水又截斷了他們的後路,恐慌混亂之下,一萬多明軍,一個也難逃!」豪格臉上露出猙獰的笑,對明軍的戰力,他太了解了,河間府只所以能堅守,不過是因為城牆,如果是城外野戰,即便是明國最精銳的京營精武營,也不是大清鐵騎的對手,這一點,豪格有充足的信心,在沒有能攻下河間府,灰頭土臉的情況,忽然送上門來的吳甡,立馬成了他眼中最大的獵物,擊潰吳甡,取得大勝,他就可以風風光光的回軍了。

何洛會抱拳:「王爺英明。」

豪格看張存仁:「張存仁,你以為如何?」

張存仁卻很謹慎,抱拳道:「如王爺所分析,吳甡沿著子牙河前進,確實是給了我軍一戰全殲的機會,不過吳甡並非是不知名的文官,崇禎八年,他在山西巡撫的任上,就曾經擊潰流賊,其用兵,還是有一套的,我軍不可大意啊。」

「流賊是流賊,我大清是大清,」豪格臉色一沉,冷笑:「又豈是可以放在一起比的?」

張存仁知道自己說錯了話,趕緊請罪。

豪格也不在意,擺手道:「全軍回營,明日凌晨出動,奇襲吳甡!」

說完,翻身上馬,繼續往營中去,同時不忘記回望了河間府一眼,咬牙切齒地說道:「這一次就饒了史可法和河間府,下一次征明,本王將一定將河間府殺個雞犬不留!」

「嗻!」

回營的建虜大軍燒水做飯,很快就都鼾聲四起,進入了夢鄉,而豪格帳中的燭火卻一直明亮,他站在地圖前,和何洛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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