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75章 李岩闖帳

吳三桂的眉毛立刻皺起,雖然年紀不大,剛三十二歲,但吳三桂已經大明總兵中的中堅力量,麾下的寧遠軍更是遼西主力,日常治軍,吳三桂也一向嚴格,絕沒有人敢在軍中撒野,但現在,竟然有人敢在中軍帳外喧嘩,不禁令他頗為惱怒,剛要令人出帳去查,就見中軍官夏國相急急走了進來,抱拳:「稟總鎮,醫官李信在帳外,說是有要事求見總鎮,我等攔阻,不想他竟大聲喧嘩。說今夜非見到總鎮不可……」

「醫官李信?」

吳三桂想了想,對此人有所印象,連續兩日大戰,很多受傷的軍士在陣前就得到了醫治,京營隨軍的醫官使用新式的醫療技術,烈酒消毒,用針線縫製將士們的傷口,方法簡單,效率極高,這和明軍傳統上的醫官救傷制度完全不同,吳三桂身為總兵,曾看過很多英勇的將士,因為沒有得到及時救治,而悲慘死去的例子,對於京營推行,繼而他遼西軍也受惠的大規模的醫務兵的制度,他是相當認可的,心中已經決定,等回到寧遠,他也要在寧遠建立這麼一支醫務兵,也因此,他對那個穿著白袍,看著很是冷靜的醫官李信有所留意。

不過這並不表示吳三桂會容忍醫官的胡鬧,吳三桂臉色沉沉地喝道:「胡鬧,一個醫官,能有什麼要事?令他退下,不然軍法從事。」

也就是因為醫官李信是京營的人,吳三桂不便懲處,如果是遼西的人,吳三桂絕不會這麼容易說話。

夏國相抱拳得令,轉身要離開。

「且慢!」

張家玉忽然站了起來,向吳三桂拱手:「總鎮,醫官李信雖然只是一個醫官,但卑職平常和他有所交談,發現其人在兵法謀略頗有過人之處,對時局,也常有不同的看法,今日他求見總鎮,想必是對海州戰局,有所建議,既如此,何不令他進帳呢,如果有理,聽之;無理,正可以治他在無故在帳外喧嘩之罪!」

吳三桂眉頭又皺起,老實說,他才不相信一個小小的醫官,能對海州戰事提出什麼高明的建議呢,但張家玉是太子的人,又兩榜進士出身,未來有可能會是一個文武雙全的巡撫總督之才,有朝一日,他吳三桂說不得都會在張家玉帳下為將呢,因此張家玉的面子,他不能不賣。

「既然張贊畫這麼說,那就令他進來吧。」吳三桂和顏悅色。

於是,夏國相退下,李信進入。

一身白袍,戴著方帽,步履從容,進到帳中之後,李信向吳三桂行禮:「參見總鎮。」又拱手環禮,向在座的上官和副將參將見禮。

吳三桂亦非常人,只一個照面,他就已經意識到,醫官李信不是一般人,只這份從容,就需要相當的磨練,在這之前,吳三桂和李信只有一面之緣,且只是李信向他行禮,他隨意的看了一眼,就急匆匆地而去了,因此他對李信絲毫也沒有了解,但就在這一刻,他意識到自己可能走眼了,這個李信,說不得還真是一個人物。

「你一個醫官,不救治傷兵,卻跑來中軍帳外喧嘩,豈不知亂軍之罪?」吳三桂沉著臉,

李信行禮:「卑職知罪,但卑職有幾句話,不能不說。」

吳三桂哼了一聲。

李信繼續道:「今日攻城不順,我軍傷亡不小,但卑職以為,我軍絕不可因此而退卻,不然我大軍就會如當年渡江北伐的祖逖,雖然中流擊楫,但最後卻功虧一簣。」

祖逖,東晉大將,率兵收復北方故土,中流擊楫,鼓舞士氣,但最後功虧一簣。

今日大明渡海攻擊,其實也帶有一絲渡江北伐、收復故土之意。

吳三桂臉色更冷。不同於其他將官,吳三桂也是讀書的,對於祖逖這個人和中流擊楫的典故,他是知道的,因此他就更怒,心想,你一個小小的醫官,也敢咒我失敗?

帳中眾將臉色也都是不快。

但不等吳三桂發怒,就聽見張家玉大聲問道:「為什麼不可?」

李信仍然面對吳三桂,聲音堅定地說道:「因為海州城防看似穩固,但其實已經是拼勁全力,強弩之末了,只要我軍再努力一把,攻下海州,絕不是問題。」

「站著說話不腰疼,你可知我軍傷亡已經多少?」張家玉冷笑。

「我軍將士,陣亡四百,重傷四百,輕傷七百,助戰的百姓,傷亡超過一千。」李信是醫官,軍中傷亡,再沒有比他更清楚的人了。

「一日半,我軍已經有如此傷亡,如果繼續攻下去,豈不是傷亡更多?再者,你又如何敢大言不慚,認為海州已經是強弩之末?一旦攻城不下,繼續在海州城下拖延,誤了大計,豈非是禍國的大罪?」張家玉聲音嚴厲。

其他人,包括吳三桂都是默默,雖然張家玉聲音和表情都嚴厲,但眾人心中卻是明白,張家玉的嚴厲,不過是在給李信說話和辯解的機會罷了,某種意義上講,其實就是一個雙簧。

「只所以說海州是強弩之末,乃是因為今日我軍退兵之時,城頭響起的壓抑哭聲,如果海州真是眾志成城,上下一心,絕對不會在我們退兵之時,響起哭聲,而應該是歡呼之聲,由此可知,支撐海州的,並非是堅強的意念,而是尚可喜施加給他們的恐懼!」

作為曾經的闖軍大將,經歷過無數次的攻城,尤其是慘烈的開封之戰,又曾經被投入死牢,死裡逃生,人生劇變,舉人變成叛賊,李信對攻守雙方的心思變化,有太多的了解,從這一點上來說,擅長守城,不時野戰的關寧軍將領,就沒有他經驗豐富了。

「奸賊尚可喜挾持海州全城百姓,以為他守城,我軍只要破了這一點,就可以拿下海州。」李信道。

「如何破?」張家玉立刻問。

「卑職有三策,第一,令人高聲在城下宣諭,告知城中百姓,王師攻打海州,只誅尚可喜,其他不論!尚可喜在城中宣揚,說王師破城之後,會屠盡所有人,如此就可破了他的謊言,泄了守軍的士氣。」

「第二,追隨我們的漢人百姓之中,有很多人的故舊,此時就在海城城中,可令他們再在城下呼喊,召喚故舊開城投降,如此必令守軍自相猜疑,說不得會有內訌,即便沒有,也足以令守軍離心離德。」

「第三,我軍攻城雖然有盾車,但卑職以為,盾車防備並不夠完備,尤其不適合在城下挖洞,卑職早年曾經認識一工匠,對盾車略有了解,卑職願帶人連夜改進盾車,保證挖掘士兵的安全,如此,我們可以事半功倍的完成挖掘!」

李信聲音清楚的說出了三策。

帳中靜寂。

對於李信的三策,有人點頭,有人懷疑,吳三桂臉色依然冰冷,但目光卻柔和了下來,他知道,自己的判斷沒有錯,這個醫官李信,果然是有點東西的。只這三策,就有相當的見識。

「你計策雖然有可行之處,但我軍卻沒有時間了。」

還是張家玉說話,他盯著李信:「我軍剛剛截獲了孔有德給尚可喜的書信,建虜援兵,最早明日,最晚後天就會到。」

李信先是一驚,隨即卻笑了:「此詐也!」

「何以這麼認為?」張家玉追問。

李信想也不想:「建虜大舉入塞,剩下的主力鑲藍旗,留守瀋陽,我軍從蓋州登陸,到今日,也不過五日,蓋州距離瀋陽四百里,即便當日蓋州就有求救使者派出,也需要兩日半才能到達瀋陽,濟爾哈朗整兵最少需要一到兩天的時間,而瀋陽到海州將近三百里的路途,又最少需要三天時間,除非濟爾哈朗不領大軍,只是派少量的前鋒騎兵,否則,他們的援兵主力,最少還需要兩天才能到達海州。」

「而如果只是少量的馳援騎兵,以我軍之力,足可以抵抗,甚至我軍可以預設埋伏,就如己巳之變時,建虜伏擊我大明千里馳援的趙率教趙將軍一樣,將建虜前來救援,兵困馬乏的前鋒騎兵予以殲滅!」

「此種能力,其他部隊或許沒有,但關寧軍絕對有這個能力。」雖激昂,但李信卻也不忘給吳三桂戴了一頂高帽子。

表面上雖然不動聲色,但吳三桂心裡還是受用的。

「最後,孔有德給尚可喜的信,何等重要,又豈會被我軍輕易俘獲?我料這必是孔有德的詭計,故意讓我們攔截到,亂我軍心,令我大軍提前撤退,從而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,解海州之圍的目的!」

李信聲音清楚,目光堅定。

聽完他的話,帳中又靜寂。眾將再看他的眼神,已經從最剛才的懷疑,變成了驚異——一個小小的醫官,竟然通曉謀略,于軍陣說的頭頭是道,究竟是什麼來頭?

張家玉不問了,不過他發亮的眼睛和微微漲紅的臉色,卻是表明了他的態度,顯然,他對李信的回答非常滿意,而對李信提出的建議,也是非常支持的,不過張家玉並沒有冒然表明態度,而是把目光看向了主帥吳三桂。

不止張家玉,所有人都看向了吳三桂。

吳三桂皺著眉頭,臉色沉沉,顯然,他還在斟酌,李信分析有理,令人眼睛一亮,大軍卻有攻下海州的可能,但作為統帥,吳三桂要考慮的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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