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51章 勇氣與生死

一連三日激戰,都是西南角和南城牆的戰事,東門外的建虜偏營只是列陣,但並沒有實際動作,想不到今日竟然也是出動了,再看城下的黃太吉多爾袞代善的各色大旗,難道建虜在三天的試探之後,想要左右齊攻,一口氣吞下我通州嗎?

「建虜還驅趕我軍被俘的將士,以為前驅。堵大人說,建虜在南城必然也會使用此術,請殿下小心。」傳令兵繼續報。

「卑鄙!」楊軒罵一聲。

朱慈烺卻不意外,驅趕百姓和俘虜,本就是建虜最擅長的戰術之一,當初在遼東,後來入塞破關,屢試不爽,今日在通州當然也不會放過。只是不知道,黃太吉擺出這樣大的陣勢,是不是真的已經下了最後的決心,想要蟻附攻城了?

如果是,那就太好了。

舉起千里鏡,望向黃太吉的黃羅蓋傘。

距離通州城牆二里之外,黃羅蓋傘之下,眾多白甲兵和建虜親貴的護衛之中,一個金甲金盔的超級大胖子正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之上,對著通州觀望,不時還和身邊的親貴幕僚們說著什麼。

黃太吉,果然是沒死。

除了黃太吉,朱慈烺還看到了正在盛年,但卻內斂深沉的多爾袞,以及老而彌堅的老代善。

「殿下,您看!」佟定方忽然道。

朱慈烺順著他所指的方向看去,只見建虜左翼側後方忽然煙塵大起,接著,已經列陣完畢的建虜軍陣左右一分,一大隊灰濛濛地人群被驅趕了出來,果然是被建虜俘虜的大明將士。

和第一天不同,這一次,建虜好像把所有俘虜兵都驅趕出了,黑壓壓地,最少有三千多人,每個人的肩膀上都扛著泥土袋,在建虜皮鞭和長槍的驅趕下,亂騰騰地往運城河而來,建虜彈壓極嚴,但有人磨蹭或者試圖反抗,立刻就會被射殺。

「建虜要填埋護城河。」見到己方同袍被建虜驅趕,城上的人都是悲憤,但戰爭就是這樣,沒有什麼好說的,站在朱慈烺身後的李紀澤小聲說出自己的判斷。

朱慈烺舉著千里鏡不說話,痛悔卻是溢於言表,這些保定兵民夫兵都是因為自己才陷入敵手啊,此刻被建虜驅趕,他卻沒有辦法救他們。通過千里鏡,可以清楚看到他們那一張張驚恐與絕望的臉,有的人甚至已經哭出來了……朱慈烺的心在流血:狠毒的黃太吉,你這是在用我大明的刀,剜我大明的肉啊。

大約是為了故意折磨城頭的明軍,建虜的其他部隊並不著急前行,他們原地等待,幸災樂禍,看向俘虜兵的眼神,如同是看著一群即將走進屠宰場的綿羔羊。

「殿下,不可心慈手軟啊!」

李紀澤是老參謀,當年跟隨楊嗣昌,見過的凄慘場面多了,不要說俘虜,就是婦孺倒斃在壕溝前的也多的是,也就是朝廷堅壁清野,周邊的百姓基本都已經逃走,不然建虜驅使的絕不止是俘虜,一定會有無辜的百姓。而他從太子的眼神中看出了憐憫,擔心太子會動搖。

朱慈烺當然不會動搖,他只是有點愧疚,眼神悲憤,聲音冷靜地說道:「告訴唐通和楊軒,該怎麼做就怎麼做!」

很快,就聽到楊軒在高聲命令:「鳥銃手、弓箭手都準備,不管是誰,但敢有人靠近護城河,一律格殺勿論!」

「是。」

最先響起的卻是火炮,當俘虜兵衝到五百步之內時,砰砰,李順的神機營開火了,連續兩聲炮響,砸在俘虜兵的前方,掀起了兩團泥土,這是開炮,也是示警,再往前,就不是這樣的待遇了,但俘虜兵卻不能不繼續繼續前進,因為在他們三千人身後,建虜的鳥銃和弓箭正對著他們的後背呢。但有人遲疑或者是回頭,立刻就會被射殺。

終於,他們被逼到了護城河前。

「滴!滴~~~」

刺耳的竹哨聲響起。

運河城距離城牆只有五十步,正是鳥銃的威力射程,當他們靠近護城河時,城上的將士不得不開火。「砰砰砰……」密集的血雨之下,護城河前的屍體撲成一片,但城頭卻沒有絲毫的喜悅和歡呼,所有人的心情都是沉重,那滋味,就像是左手摳斷了右手,疼的可不止是一處。

後面的俘虜見前方同伴紛紛中彈倒下,都知道再前進一步即是死亡,於是紛紛停下腳步,但隨即的,身後箭雨射來,瞬間又倒下一片,一個建虜將領高聲喊:「阻斷護城河,你們的任務就完成了,就可以轉身回營吃饃饃,表現的好,還可以放你們回家!快,快投!」

原來,這是建虜在關內挑選俘虜兵的一種辦法,但是順從了他們的命令,就會被認為是可以使用之人,順從了第一次,就會有第二次、第三次,時間成了,順從就會變成了習慣,也就會任由建虜驅使。

忽然,一個高亢的聲音趁著鳥銃射擊的間歇,從城頭傳來:「弟兄們,千萬不要聽建虜的,聽他們的,必死無疑,還落個從賊的千古罵名!不如轉回身去,和建虜拼了,說不定還有一條活路~~~」

聲音高亢,語聲卻是在發顫,像是在竭力控制心中的激動。

朱慈烺暗叫說得好,順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,發現是精武營的思想教導官宋天顯。

宋天顯舉人出身,是朱慈烺當初在詹事府第一批挑出來的人,因為表現優異,善於鼓舞人心,已經被朱慈烺特提為從五品的主事,主管全部思想教導官。原本,他是留守京師的,但聽聞太子殿下在運河遇險,他主動請纓,跟隨楊軒來到了通州。

城下,已經陷入進退兩難的俘虜兵聽到了宋天顯的聲音,都抬頭朝城上看去。

「來!接住武器!」

宋天顯將手中的一桿長槍從城頭奮力擲了下去。

嗖。

五六十步的距離,長槍正落在護城河之前,直插在地上,槍尖沒入土中,紅纓覆土,槍桿卻猶自在顫抖。

宋天顯雖然文人,但力氣卻也著實不小。

「城下的弟兄們,橫豎是一個死,跟建虜拼了吧!天上的神靈,你們的祖先,都正看著你們呢,就算戰死了,也是一種榮耀,總勝過死在自己人的手裡!」宋天顯的聲音再傳來。

俘虜兵相互一看,有人激動,有人惶恐,雖然長槍就在眼前,伸手可得,但卻沒有人敢立刻衝上去拔|出|來,甚至有人膽怯的往後退,似乎想要離得遠一點。但後方的建虜卻不管,見俘虜兵都站著不動,似乎有反抗之意,他們的箭雨立刻就傾射了過來。

噗噗噗噗,羽箭密集,慘叫響起,離著長槍最近的十幾人都被建虜射中,倒在血雨之中。尤其是後退的那幾個人,中箭最多,死的最慘。

「都讓開!」

驚恐彷徨之中,一個少年兵忽然用力扔掉肩上的泥土袋,不顧一切的衝上來,奮力拔出長槍,轉身舞動,雙眼通紅的嘶吼道:「橫豎是一個死,跟建虜拼了!殺啊,殺啊~~」逆著衝上來的人流,往後方殺去。

砰!

一聲槍響,正在狂奔的少年兵被鉛彈猝然擊中,胸口冒起血花,他的人,也被巨大的力量打的飛了起來,重重摔在地上,他捂著胸口,不甘心的撐著長槍,想要爬起來,但又有一支羽箭射來,將他釘在了地上。

少年兵,不動了。

壓陣的建虜步兵群中,一個建虜將官放下手中的遂發鳥銃,臉露冷笑,卻是漢軍鑲紅旗旗主金礪的弟弟金俊。他的好外甥甲喇章京侯寶死在渡河之戰中,金俊疼惜外甥,要為外甥報仇,今日他奉命押著俘虜兵向前,對於敢於反抗者,他是絕不容情的。

少年兵死了。

但他的死,卻徹底激發了城上城下的情緒,俘虜兵紛紛扔掉了肩上的泥土袋,哭喊:「拼了吧!」城上的明軍將士為少年兵的勇氣感染,在悲痛的同時,都將手中的長槍奮力擲下城頭,宋天顯更是大哭:「好少年啊~~」

「噗噗噗……」明軍奮力投擲,一時幾百桿長槍從城頭飛落,插滿了護城河邊。

前方的俘虜兵衝上去,奮力拔出長槍,結成陣勢,試圖緊守河邊,再伺機游過河去,逃得生路。

但對於可能的反戈,建虜早有準備,或者說,他們曾經經歷過這樣的事情,已經輕車熟路,在少年兵被射倒的同時,金俊就已經意識到了俘虜兵的情緒已經不可抑制,反戈就在眼前了,因此放下鳥銃之後,他立刻命令:「那些敢拿槍的人,一個不留,全殺了!」

建虜立刻展開了彈壓,他們用弓箭,鳥銃,甚至是梭槍向前輸出火力,試圖將反抗的明軍全部射殺,明軍前赴後繼,一人倒下,另一人又迅速撿起長槍,繼續為戰,而隨著他們帶頭,原本有所猶豫的俘虜兵也紛紛扔下泥土袋,狂奔著,試圖想要游過護城河,逃入城中。

金俊氣瘋,惡狠狠地道:「殺了,全殺了,一個不留!」

箭矢如雨,梭槍猛擲,建虜展開無差別的殺戮。

面對無法逃避的屠戮,俘虜兵血紅著眼睛,發出最後的怒吼,用胳膊格擋砍下的馬刀,用盡全部的力氣,將馬上的建虜拖下來……

三千名俘虜兵,在剛才的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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