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815章 聲東擊西

建虜主力大軍就在對岸,不過楊文岳卻不畏懼,他堅信,如果建虜強渡,以現在通州段的火力配置和陣地防禦,足以給建虜造成巨大傷亡,令建虜不得不退——不唯有太子的精武營,更因為保定兵在他的調|教下,已經逐漸成型,太子殿下又支援了大批火器,每一個站在木筏上的建虜士兵都是活靶子,即便有盾牌衛護,也擋不住岸邊的火炮和犀利的火器,靠岸之後,那一道道工字型的壕溝和胸牆,更是勾魂的所在,足以將登陸的建虜士兵勾的血肉橫飛。

更何況,水面上支援的戰船隨時都可以趕到,因此,對於堅守通州段運河,楊文岳是有信心的。

不過這並不表示沒有憂慮。

第一,兵力還是不足,第二,虜酋黃太吉用兵狡詐,會不會有什麼詭計?

「軍門,好像有點不對啊?」姜名武放下千里鏡,皺著眉頭。

「怎麼了?」楊文岳的心,立刻就提了起來,他也有這種感覺,但卻說不出是在哪裡?

「感覺……太靜了。」姜名武道。

這一瞬,楊文岳忽然意識到是哪裡不對了,是的,太靜了,他是文臣,姜名武是武將,戰場感覺比他更真切。雖然有蒙古偵騎進進出出,有持槍的建虜士兵在營前巡邏,但整個建虜大營卻是極其靜謐,聽不到戰馬嘶鳴,也看不到有黃塵漫起——建虜大營所駐紮之地,乃是運河岸邊的農田,今秋乾燥無雨,人走過,必然會踩起黃塵,但現在只有建虜營前的巡邏士兵踩起一些黃塵,整個建虜大營的上空,卻是清清爽爽,絲毫沒有十幾萬人的大營,應該捲起的渾濁和黃塵。

而除了營前空地上,那些漢軍旗和朝鮮僕從軍打造木筏時候發出的叮叮咣咣,和蒙古偵騎進出時候的馬蹄,其他時候,對面建虜大營再沒有任何聲音,連營中的旗幟,好像也都是有氣無力。

「炊煙,不對呀!」

楊文岳身後的幕僚群中,忽然有人小聲的念叨了一句。

楊文岳立刻警醒,頓時臉色發白,忍不住一拍大腿,叫了出來:「哎呀,不好!」

此時是中午,正是兩軍埋鍋造飯的時間,河西岸,明軍這一邊炊煙繚繞,連綿看不到邊。河東岸,建虜大營里的炊煙,卻是少的可憐,一眼望過去,只有稀疏的十幾道,那絕不是十萬大軍應該有的,怕是連一萬人都不夠啊。

姜名武瞬間也意識到了,臉色發白地說道:「該不會是……」

後半句話他不敢說了。

「轟!」

就如同是有一枚手雷,在自己腦子裡面瞬間炸開一樣,楊文岳腦子發暈,眼前發黑,手腳無力,瞬間就有點站不穩了。沒有大炮,聲音不對,黃塵不對,炊煙更是不對,難道對面的建虜大營已經是一座空營,昨夜趁著夜色的掩護,建虜主力已然悄然離開,殺向中下游去了?

京畿運河上、中、下游,上游通州段的防衛力量是最強大的,尤其昨日建虜主力大軍抵達通州之後,太子殿下從京師派出的一萬精武營,有七千人留在了通州,加上原有的精武營和保定兵,這一段的火力和兵力,是最為密集和精良的。

相較之下,中游和下游都略顯薄弱,如果建虜大軍暗夜潛行,忽然出現在中下游,利用多鐸和代善已經造好的木筏,強行渡河,兵部侍郎吳甡和天津巡撫路振飛肯定是擋不住啊……

「噠噠噠噠~~」

就在此時,聽見馬蹄聲急促,一匹令騎正順著官道,從下游的方向,急急奔來,馬上騎兵背插三角令旗,一邊瘋狂策馬,一邊高聲呼喊:「緊急軍情~~~都快閃開,閃開啊!」

驚的官道上的將士和民夫,向兩邊急閃。

楊文岳強自鎮定,急忙下瞭望樓。

「稟軍門。」

那令騎勒住戰馬,翻身下馬,撲倒在楊文岳面前,驚慌的報道:「事情不好了!建虜大軍一個時辰前,忽然出現在香河段,人馬滾滾,不知多少,還攜帶大量的火炮,現在建虜正炮擊西岸,木筏已經在岸邊擺開,幾萬虜兵列陣,隨時都可能強渡,少司馬請你速度派兵支援啊!」

「啊?」

楊文岳差點暈過去,再沒有疑問了,建虜果然是聲東擊西,假裝在通州大造木筏,但其實主力大軍卻是在凌晨時分,悄悄離開了通州,去往了中下游,算時間,一個時辰前,正可以趕到香河,至於大炮,怕是一開始就運往了香河,現在火炮轟擊,接下來就是萬人登筏,萬筏強渡。

建虜主力大軍將近十萬,加上多鐸的兩萬,一共十二萬,但香河段的守軍,只有一萬。

香河段,危矣!

不過楊文岳畢竟是做總督的人,開封大戰也是親自經歷,屍山血海見過不少,因此雖慌不亂,猶自能鎮定,他盯著令騎,喝問道:「可看到虜酋黃太吉的兩黃旗和他的大纛?」

「沒有見到虜酋的大纛,不過建虜在河岸邊建了一個高台,兩黃旗的建虜騎兵密密麻麻的護衛,有建虜親貴坐在高台之上,指揮作戰。」令騎回答。

楊文岳再無疑問了,香河當然不會有黃太吉的大纛,因為黃太吉的大纛,現在還立在通州對岸,在建虜大營裡面呢,很明顯,黃太吉留下大纛,以為假象,但卻帶著兩黃旗的精銳,悄悄去了香河,高台上所坐之人,應該就是黃太吉。

可恨啊,竟被這個虜酋的空營所騙,萬一運河有失,我何以面對陛下,面對太子?

楊文岳恨死自己了,一跺腳:「告訴少司馬,令他堅持,本督隨後就到!」

「是。」令騎爬起,急急去復命。

楊文岳調整了一下呼吸,對中軍官說道:「即刻派人將此緊急軍情稟報朝廷和太子殿下,請殿下早做準備!」

太子殿下是昨天傍晚離開運河,返回京師的,當時,望著太子殿下離開的背影,楊文岳深深憂慮,擔心太子殿下無法繼續從京師調兵,運河兵力危機難解,但想不到,今日上午,新增的一萬精武營就開到了通州,暫守備徐文朴統了四個精武營千總隊,六千餘人,說是奉太子殿下之令,聽楊軍門指揮,有這六千多精兵在手,楊文岳心情大定,認為通州運河無憂,即便對岸有十萬建虜,也休想突破他構建的運河防線!

但誰知,只過了一個時辰,軍情就發生了如此的巨變。

黃太吉,太狡詐了。

其實在接到令騎求援的第一瞬,楊文岳腦子裡面閃過的,並非是「調兵」兩個字,而是「太子」兩個字——如果太子殿下在當場,他會如何決斷?如果調兵,他又會如何調兵?

但太子不在,楊文岳必須自己做決斷,他無法,時間也不容許他向太子或者是朝廷請令。

楊文岳平靜了一下心情,轉對身後眾將,表情依舊威嚴,聲音依舊沉穩地說道:「香河危急,非救援不可。姜名武,徐文朴,康世德聽令!」

「在!」保定兵中軍總兵姜名武、精武營暫守備徐文朴和保定軍游擊康世德三人抱拳。

三人都表情凝重,深知運河危險了。

「你三人各率本部兵馬,跟隨本督沿岸而下,火速馳援香河段!」

「是!」

「賈悌聽令!」

「在。」保定軍副將賈悌抱拳。

「你帶軍繼續嚴守通州段,非有本督命令,一兵一卒也不得擅動!」

「是。」

「再給白廣恩傳令,令其率騎兵火速出發,必須於本督之前,趕到香河!」

姜名武、徐文朴、賈悌和康世德領令,四人急急就要去點兵。

「制台且慢!」

不想卻有一個藍袍官員忽然從楊文岳身後的幕僚群中走出,向楊文岳躬身行禮。

楊文岳抬頭看去,原來是通州厘金局主事堵胤錫。剛才那一句「炊煙,不對呀……」就是堵胤錫念叨的。

堵胤錫是戶部五品,乃是現在通州城中最高品階的文官,他和通州知州一起,共同配合楊文岳守衛通州,雖是文官,且資歷尚淺,只是崇禎十年的進士,但堵胤錫見識不凡,胸有韜略,和楊文岳非常談的來,更不用說,上一次太子親臨通州之時,曾經和堵胤錫夜談很久,此事一出,堵胤錫在通州的聲望就更高了,楊文岳對他非常倚重,此時見堵胤錫站出,楊文岳立刻問:「仲緘有什麼要說嗎?」

堵胤錫字仲緘。

堵胤錫臉色肅然,向楊文岳一鞠:「制台,下官以為,此事仍有蹊蹺可議之處,不宜倉促決定,仍需慎思啊。」

楊文岳一驚:「你是說,軍情有假?」

堵胤錫搖頭,沉思道:「那倒不會,香河段出現的建虜大軍和眾多火炮,那都是實實在在,肯定是假不了的,不過建虜主力是否全在香河,卻並不能確定。」向對面一指:「雖然對面建虜大營死寂,炊煙稀少,從裡到外透著一種古怪,像是一座空營,但下官總覺得有哪裡不是太對……」

「軍情如火,容不得耽擱啊!」楊文岳跺腳:「少司馬已經派人求援,本督豈能在此蹉跎?非立刻起兵救援不可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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